冷厉薄唇紧抿,站在了门口,抬脚的一瞬间,却忽然陡升出畏惧。
他不敢进去,更不敢面对。
他没有办法想像那个一向精神奕奕,双眸里永远闪烁著灵动光芒的洛轻眠,如今正毫无反应的躺在冰冷的大床上,再也无法回应他。
再也没有办法在自己讥讽她的时候,毫不客气的怼回来;再也不会穿着围裙在厨房里认真为他煲汤还逼他喝完,再也不会主动垫脚,偷偷亲他的嘴角……
那碗汤,他该喝完的。
“不了,我先回去一趟,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
冷厉唇瓣微动,原本已经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指又收了回来,转身更像是逃一样的离开。
看着高大俊挺的男人背影仓皇的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温舒吸了吸鼻子,对商司胤点了点头:“我们进去陪陪初初。”
……
冷厉从医院里走出来,步履匆忙踉跄,领口显得有些凌乱,快步走到车旁,立刻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行人看过去,没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坐在车里的一瞬间,他双目通红,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支撑著的情绪在一瞬间倒塌,一双大手死死的捂住了嘴,硬是不愿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音。
“冷总,您是我见过最玉树临风,帅气逼人的男人,不仅如此,您还绅士有礼貌,温柔又谦和,相信世界上没有比您更加优秀……”
“我可是神的女儿,既然你救了我,那我就赏赐你,这辈子为我当牛做马。”
“冷总求婚,都不需要准备戒指吗?”
“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
回忆如同潮水一般的汹涌袭来,他的眼眶血一样的猩红,雾气模糊了视线,整颗心都像是被人死死的攥住了,撕裂一般的疼。
从记事起,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哭得这么崩溃的时候,情绪完完全全的失控,像是被上万把利刃刺进胸膛,尖锐的疼痛,让他无法接受。
死亡,是个很陌生的词汇。
陌生到他并不认为,会发生在洛轻眠的身上。
她还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却实实在在的选择了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
明明当初双眼放光,对他说“活下去”的人,是她啊。
“冷总——冷总——”
车外,临淮看着紧锁的车门,心里也同样不是滋味,身子笔挺的站在车旁,眼尾也有潮湿的痕迹。
洛轻眠的离开,在所有人的心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
……
冷厉摇摇摆摆,整个人浑浑噩噩,大脑空白的回到了家里。
已经是傍晚,房间昏暗,范姨在厨房里忙碌著什么。
他靠躺在沙发上,微微垂下眼,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指尖轻柔而小心的摩挲著中指上的那枚指环,触碰著每一处曾是洛轻眠用心打磨过的痕迹,眉眼柔和了些。
他闭上眼,脑袋里的思绪全是她。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喜怒哀乐,她的张牙舞爪,她的灿烂耀眼……
不知道为什么,冷厉忽然觉得这栋房子很大,很空,四面八方都吹着刺骨的风,穿进他的衣袖领口,传至他的四肢,冷的他发寒,冷的他彻骨。
他脱了婚礼时穿的西装,里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上面依稀还有洛轻眠婚礼时依偎他时,附着上的香气和温度。
过了一会儿,范姨从厨房里笑眯眯的出来了。
“冷少,初初之前和我说想喝我煲的鸡汤,我特意去集市上买了新鲜的鸡骨,熬了一下午,已经熬好了,您晚一点探望她的时候,给她送去吧。”
范姨从柜子里拿出保温盒,慢慢的把鸡汤倒进小碗里,动作里都带着长辈对小辈的关爱。
她那张长满皱纹的脸上,依旧是慈爱的笑意:“这丫头早就馋坏了,跟馋猫似的。”
“我说手术前给她喝,她不同意;非要等到手术完了再喝,说是这样她就会想赶紧结束手术,美滋滋的喝汤,你瞧,这是什么歪理?”
冷厉没说话,僵硬的扯了扯唇角,算是回应。
“冷总,初初这丫头有福相,也没个心眼,是个好姑娘。”
“我这一大把年纪,见过的姑娘也多,我不会看走眼的,你可得抓紧了,不要伤这丫头的心,你们俩好好的,肯定能长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冷厉的眼睑微颤,掩去了眸中的悲伤,呼吸微窒。
没办法长久了。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将头别到了一旁去:“范姨,您忙完就先回家吧,鸡汤放桌上就好。”
范姨愣了愣,察觉到冷厉有点不对劲,但也不敢多问,讪讪的搓了搓手,“那您记得早点去,汤要是冷了,初初耍了小脾气,那可就不好哄了。”
“我知道。”
随着大门缓慢的关上,冷厉的心再一次沉下去,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用力到发抖,却又无力的松开,滑落。
他闭上了眼睛,泪水再一次从眼角涌出,一点点的沿着他的下颌线,落入衣领中。
他倒出了保温盒里的鸡汤,一饮而尽。
刚出锅的鸡汤很烫,烫的他喉咙发涩,舌头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知觉,只是动作机械僵硬的把鸡汤往喉咙里灌,直到一整碗全部喝下去。
他喝的太猛,一下子拚命的咳嗽起来,咳的他的眼泪也如数滴落。
他勾了勾唇,苦涩苍白的声音从喉咙里淌出来,像是在和谁对话:“汤冷了,不太好喝了,我就不给你送去了。”
他神情冰冷麻木,漆黑的眼睛里空洞无神,丝毫没了曾经叱诧风云的矜贵和孤傲,反倒像是一个失去了提线的木偶。
……
听说当晚,洛轻眠的呼吸机就被撤下,生命体征消失的一瞬间,明琅几度哭晕过去,差点没醒过来。
葬礼当天,是个明媚的晴天。
冷厉并没有出席,他带着一队人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距离洛轻眠葬礼不远处的矮山上,有一栋破败的房子,看起来年久失修,不像是人住的地方,门上挂著几把陈旧的锁,最外面则是一道崭新的栅栏,里面像是关着什么人。
破屋子里,已经很久没有光照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