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选侍坐在绣棚前,问身旁的宫女金针:“我上次绣的那个虎头鞋,你看着怎么样?”
宫女金针连声夸好:“选侍绣工是极好的,又费了那么多工夫绣出来,奴婢从未见过那么精致的虎头鞋呢,苏选侍看到了一定会知道选侍的心意。”
丁选侍轻轻嗯了一声,她也这么觉得,她在刺绣上颇有天分,这一手绣功拜过名师,是从小练到大的。
“那我再绣一件小孩子的肚兜。”丁选侍说道。
宫女金针惊讶道:“选侍不是已经送过贺礼了?怎么还要绣?”
丁选侍叹息一声:“礼多人不怪。”
丁选侍后悔极了,当初她不该那么快放弃的。当初不管苏选侍对她多冷淡,她都应该继续拿自己的热脸贴苏选侍的冷屁股,不该半途而废。
这情分断了,想要再续起来可就难了。
明明她是第一个向苏选侍示好的,当初怎么就没坚持下去呢?苏选侍不过给她吃了几个闭门羹,她竟然就生气了,觉得苏选侍太小气,自己巴结她那么久,苏选侍竟然从未对太子提起她。
她当初也太目光短浅了。
明明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可丁选侍却觉得隔了很久很久。现在回想自己刚进东宫时的所思所想,简直青涩得可笑。如今她早已明白了,是她在求苏选侍,不是要苏选侍求她。
丁选侍拿起笔画肚兜上的花样,她已经想好了,就绣一幅吉祥喜庆的婴戏图。
这些花样都是丁选侍画熟了的,她一边落笔,一边忍不住走神。苏选侍的性子看似和软,对宫人们宽和得很,可霸占起太子来毫不手软,她要如何……
忽然,丁选侍手中的画笔一歪,弄污了刚画好的一个小婴儿。
丁选侍低头看着已经不能用的绣样,气得胸脯起伏。
这简直……这简直就像她巴结苏选侍一样。明明起了个好头,中间却弄得一塌糊涂!
丁选侍刺啦一声将纸撕开,攥住手中用力地揉成团。
过了好久,丁选侍又铺平另一张纸,重新开始画婴戏图。
重新开始要多费很多工夫,但她不怕。她一笔一笔慢慢画、一步一步慢慢来……她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正院里,太子妃也在懊悔。
母亲安国夫人的话,让她清醒了过来。是啊,一个苏氏就让她紧张成这样,日后有了家世显赫的侧妃,她又该怎么办呢?
既然连苏氏也不必看在眼里,前头的刘氏、秦氏,其实更不必看在眼里了。
论太子的宠爱,刘氏和秦氏加起来得到的,都没有苏氏的一个小拇指头多。
是她当时太年轻,心太急,见识也浅。连两个出身低微又无宠爱的选侍在她前头生子都容不下,满心都是寻常百姓家主母进门之前尚且不能让妾室生子,为何皇家反倒没有这个规矩?
当初是她钻了牛角尖了。
倘若她当初没有对刘氏和秦氏动手,或者只对两人中的一个动手,让另一个平安顺利地生产,如今她还有对苏氏这一胎动手的机会。
可之前刘氏一尸两命,秦氏也生得不顺利,最后生下来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若是她再对苏棠动手,那就太明显了!太容易惹人怀疑了!
两个选侍都生产不顺利,还能说是凑巧,可若是一连三个选侍都不顺利,是人都要怀疑到她这个太子妃头上。
所以苏棠这一胎,她是绝不能动手脚的。
太子妃心想,苏棠的运气可真是好。
东宫后院里,上到太子妃,下到比她晚进宫的姚选侍和丁选侍,全都被苏棠有孕的消息搅得心神不宁。
苏棠对此一无所知。
她正艰难地和孕吐作斗争。
怀孕可真难啊。之前吃不下,现在能吃下了,又开始吐了。
苏棠吃了吐、吐了吃,努力在吃和吐的间隙中让自己的身体吸收营养。
冯太医隔几天来诊一次脉,可是这次,冯太医也没办法了。
冯太医说了一大堆,苏棠总结起来只有一个字,忍。忍过头三个月就好了。
宫女们看苏棠这么吐,都心疼得很。每次苏棠吐完之后,宫女们立刻将她请到旁边的屋子里,开窗通风,再用秋日的瓜果熏屋子,让苏棠待得舒服一些。
春柳提醒苏棠:“选侍,您要不要和殿下说一声,最近别让殿下来惜棠院了。”
苏棠惊讶道:“为何?”
春柳:“选侍最近频频作呕,让殿下看到,总归不雅……”
春柳看到苏棠的眼睛瞪圆了,连忙解释道:“太子妃孕吐时便如此。”
宫里的女人都如此,只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给夫君看。哭泣时候的丑陋、孕吐时的不雅、病痛中的憔悴……这些怎么能让夫君看到呢?
若是因此惹了太子的厌恶,那岂不是坑了自己的后半辈子?
苏棠:“…………”
“殿下见到血肉模糊的猎物都没事,见到孕吐的我就被丑到了?”
苏棠拒绝春柳的建议,决定无视宫中的“潜规则”。
她正怀着太子的孩子,如果太子因为看到她吐,觉得她丑,就留下心理阴影,去宠爱别的女人……
这么容易消失的宠爱,就让它消失吧。
反正以她的智商,这样的宠爱留得住一天也留不住一年。
“殿下是自己要来的,又不是我求来的。”苏棠才不会把太子往外赶。
让太子亲眼看着她吐,才知道怀孕有多辛苦!
太子妃没给他上这一课,她来给太子补上!
糯米团看到她孕吐,都心疼得很呢,不停地在苏棠脚边绕来绕去,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苏棠的腿。深秋,糯米团新换了一身冬日的毛,又密又软又厚,摸起来别提多舒服了。
若是太子还不如糯米团,那她早点看清也是一件好事。
晚膳,太子又来陪着苏棠一起用。
苏棠经过春柳的提醒,注意观察了一下太子的表情,她孕吐的时候,太子脸上只有心疼,没有厌恶。
太子应该真的不介意,用完晚膳之后又留宿了。
苏棠以前沐浴不让宫女伺候,如今陶姑姑是不准了,每次沐浴时身边必有两个人,生怕她沐浴时脚下一滑,磕到碰到。
沐浴之后,苏棠头发擦得半干,带着一身氤氲的水气和清香回到寝殿。
前两日,宫里刚烧起了地龙,殿内温暖如春,苏棠只穿一身寝衣,披散着半湿的头发也不觉得冷。
太子也已经沐浴过了,也换上了素色的寝衣,正半躺在摇椅上翻书。
看到苏棠过来,太子将书一合,大步走过来:“怎么也不让人扶着?”
“我走得稳着呢。”苏棠心想,胚胎在她肚子里有没有核桃大?鸡蛋大?反正从外头看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小肚子依旧和之前一样平坦。洗澡让宫女伺候也就罢了,走路都要人扶也太夸张了。
太子笑了,扶着苏棠坐到床边。春柳手中拿着一大块吸水的棉布,站在床边给苏棠细细擦头发。
太子看了两眼,伸手从春柳手中接过了棉布。
春柳将棉布交给太子,无声无息地退到外头去。
太子站在苏棠身侧,手中拿着棉布,一点点吸干苏棠发丝间的水气,没多久就有点出神。
苏棠侧身坐着,太子一低头就能看到她半拧着的腰肢。苏棠穿着一件艾背色的寝衣,布料又薄又软,服帖地落在身上,身前起伏的曲线和杨柳般的腰肢一览无余。
乌黑顺滑的头发在太子擦拭间,从棉布中掉出一缕,垂在胸前,沾湿了一小块寝衣。艾背色本就极浅,寝衣的布料又薄,沾上水痕变得半透未透,透出里头小衣的绣纹。
太子喉咙微动。自苏棠有孕后,他未曾再近过女色。如今在烛光下看着苏棠犹如牛乳一样白的好肌肤,闻着她发间的茉莉花香,情不自禁地松开吸水的棉布,火热的手掌撩起乌黑的头发,抚在苏棠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