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钺猛地从梦中惊醒!
梦中的声音仿佛依旧响在耳边。
废太子……罪过……敬告上天……
赵钺是已故先皇后所出的中宫嫡子,在襁褓中便被立为太子。从他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和一众兄弟们都不同,他是国之储君,兄弟们在他面前都要低一头。
皇上对他的宠爱,也是独一份的。
太子兄弟众多,许多不得宠的,数月才能见到皇上一面,皇上对他们感情也淡的很。
但是赵钺从小由皇上亲自抚养长大!他小时候还在龙椅上尿过尿呢!
赵钺那时太小,自己当然不记得了,但皇上时常提起来笑话他。
幼时,他就睡在皇上的偏殿,衣食住行都由皇上亲自过问。长大后他搬到东宫,但皇上对他的关心一丝一毫也没有少。
赵钺一早一晚向皇上请安问膳,皇上也在日日关心着他这个太子吃得可好睡得可好读书有没有进益。
赵钺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这个太子会被废!
梦里那个太监说的敬告上天的罪名究竟是什么?
太子想不通自己会犯什么罪。他忠君爱国,对父皇发自真心地敬爱、孝顺。
读书勤勉,弓马也从不懈怠。
生活简朴,未有恶习。
难道自己在未来犯了罪?可是未来的自己也是自己!太子实在想不通自己会犯下什么大罪以至于被废!
是哪个兄弟要争夺帝位,他这个太子落败了吗?
可太子想不到哪个兄弟能与自己一争。
皇上与母后年少夫妻、伉俪情深。皇上能登临大宝,妻族也助他良多。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对元配嫡妻永远是最不同的。可惜天不假年,母后生育他时年纪轻轻便难产而亡。
皇上悼念亡妻,直言此后再不会册立新后!
从母后去世后,父皇开始修建皇陵。赵钺见过皇陵的修建图,父皇把母后的寝陵就修建在帝陵的旁边,待到百年之后,他们又是一对并肩的夫妻。
赵钺懂得父皇的心思,他觉得除了母后,再没有第二个女人配得上皇后之位。
父皇再不立后,也是对赵钺的保护。
父皇担心再册立新后,新后所出的嫡子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只要不立新后,赵钺就是唯一的中宫嫡子,是唯一的正统!
赵钺为父皇的爱护深深动容。
这样的父皇……这样的父皇未来竟会废掉他!
父皇把皇位传给了谁?
赵钺从不认为自己的才智输给哪个兄弟!
是大哥?二哥?还是四弟、五弟……所有兄弟的面庞在太子脑海中依次滑过,太子头痛欲裂!
身侧,苏棠翻了一个身,凉冰冰的小手从太子滚烫的胸膛上滑过。
太子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滚烫!
仿佛有一柄锤子,正一下一下敲着他的头颅。
他身上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身上冷一阵热一阵。
赵钺想开口唤人,却发现喉咙嘶哑,竟发不出声来。
这一下,赵钺彻底清醒过来了。
他病了!
而且病得不轻!
赵钺万分庆幸刚才没唤出声来。他生病的事,必须要想办法瞒住,不,这样的重病瞒不住父皇……
他必须要将自己生病的原因死死瞒住!
太子知道,自己这场病是梦见被废,心神俱震之下,身体也支撑不住了。
可是在旁人眼中,只会是昨夜苏氏伺候了他,他半夜里就病了。
昨夜,他和苏氏也的确荒唐了些、时间太长了些……
按理说不合宫中的规矩,只不过太子在东宫里颇具威仪,伺候的宫人们都不敢来提醒罢了。
若是平时,本也无事,太子在自己的东宫里总是能做得了主的。
但现在他病了,这便是苏棠的大罪!
皇上一定会把苏棠拖出去打死的!
太子想起自己幼时不过一场风寒,他贴身伺候的姑姑、宫女和太监们就都被砍了头。
不是贴身伺候的,也全都赏了八十大板,最终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太子身边的宫人们全都换成了生面孔。
可是他也不能怪皇上。皇上担心风寒夺去他的性命,把他挪到自己的寝殿里,用自己的龙气庇佑他。
皇上连自己的龙体也不顾,不惧被染上风寒,亲自照顾他!
直到他大病痊愈,皇上高兴地祭告上天!
太子不能怪皇上,但也不想再让自己身边的宫人们没命了。
年纪尚幼的太子想不到别的办法,他只能锻炼身体。
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得壮壮的!以后再也不生病!
这样他身边的宫人们就不会再死,父皇也不会因他生病而忧心了。
人人都以为太子天生尚武,只有太子自己知道,他幼时觉得练武太苦,并不喜欢。
自那次生病之后,才日日练武不辍。
后来时日长了,体会到练武的诸多好处,太子才真正爱上练武。
后来太子渐渐长大,学会了保护身边的宫人。只要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皇上就能留下他们一条性命。
但是今夜,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小小太子。
他怎么才能从皇上手中保下苏棠?
他不仅要保下苏棠一条命……他要让苏棠毫发无伤!
太子心念急转,很快想到了办法。
他强撑着病体站起来,随手抓起床上的锦被,将脸上的冷汗擦干净。对着苏棠的妆镜自检一番,看不出什么端倪后,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偏殿,让杨康泰伺候他穿衣。
前几日,太子为了不吵醒苏棠,也这样做过。宫女太监们都没有察觉中异样,只有为太子穿衣的杨康泰伸手触碰到他滚烫的脖颈,吓了一大跳。
太子赶在杨康泰出声前,低声喝止:“噤声!”
“还想要你的小命,就闭上嘴!”
杨康泰双腿抖如筛糠,太子踹了他一脚。这一脚将杨康泰踹醒了,他深吸几口气,装出一切如常的样子来,向太子请示:“殿下……”
杨康泰心焦如焚,太子病了,能瞒住一时半刻,可也只能瞒住一时半刻,那又有什么用?
太子早有成算:“孤昨夜梦到了母后,思念非常。”
“今日要去凤栖山给母后上香,即刻出发。”
杨康泰腿一软,要给太子跪下去。太子拖着病体去凤栖山,定会病得更重!
太子伸手托住他,沉声道:“速去传令。”
杨康泰战战兢兢地去了,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别在了裤腰带上。他到底是太子贴身的大太监,心智谋算总有一些,不管心中有多恐惧,面上好歹撑住了,没露出马脚来。
天刚蒙蒙亮,太子就带着一大群侍卫出宫,跑马直奔去凤栖山。
凤栖山在京郊。皇陵还在修建,先皇后的遗体暂时葬在了凤栖山,还为先皇后修了一座庙宇,连里面供着的观音像,眉眼也与先皇后有几分相似。
凤栖山看着不远,可快马过去也要一个多时辰。
太子不肯坐车,一定要自己骑马。
他必须要让众人看到,此时的他还是康健的!
杨康泰一路上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有惊无险地到了,太子又要步行上山!
“殿下……”杨康泰快吓哭了。
太子心如磐石:“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