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厚老汉啃着白面馍,气定神闲。现在的他,心态完全不一样了。少安已经结婚,就等着抱孙子了,大儿子的事情,算是安顿妥当。
少平能力突出,一直给家里带来不少钱,已经是家里生活条件改善的第一功臣。
一开始,他也是有些心慌,这小子哪里搞来的钱?天天说借,谁家会有余钱借给他?
可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也没出现什么问题,一颗悬着的心也就落了地。
“看来少平这小子确实有些本事,每次去一趟石圪节或者原西县,就能够搞来钱,本事大着呢。”
孙玉厚为家庭贫穷而紧锁的眉头早解开了。
至于兰花,他倒是有些头疼,这个女婿王满银,实在是太不争气。
前几天去采购东西,竟然会卷款逃跑,太不像话了。
少平倒是建议让兰花和满银离婚算了。哎,少平这小子的思想就是大胆,离婚这种事情,传出去了,不丢死人呀。离婚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兰花生活困难,大不了一直接济她嘛,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最贫穷的时候,还不是带着猫蛋狗蛋一起生活,更何况现在家里条件好了。
兰香这娃娃乖巧懂事,学习成绩也很好,也是让玉厚老汉特别欣慰和放心的。
老师不止一次的提起过,“兰香只要把书一直念下去,以后肯定会有好前途。”
玉厚每当听见老师的夸奖,内心里就更加笃定,一定要供兰香读书,读到她自己不想读为止。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下一代,现在自己的几个娃娃,都不错。
因此,他脸上的笑容也是越来越多。
他每天的生活就是按时出工劳动,准时回家吃饭,然后坐在碾盘上美美的抽几口旱烟,心里踏实着呢。
现在听见玉亭说什么要出问题,完全就是波澜不惊,只是轻描淡写的问道,“啥事?”
玉亭压低声音,面色凝重,“少安私自多分了猪饲料地,怕是会出问题,俺刚刚从公社开会回来,上头对这些行为正严查呢。”
旁边的润叶一听有些急了,“万一查到了,可怎么办?地都已经分下去了,总不可能再拿回来呀。”
玉厚淡定道,“别怕,又不是只有咱们一队这样干了,别的生产队这样干的多了去了。”
多健反驳,“大爸,咱们二队就没有多分猪饲料地。”
玉厚抬眼看了一眼多健,微笑道,“金家湾那边大都是地主成份,被批斗怕了,胆子小的跟芝麻一样,哪里敢呀。”
众人一听,忍不住笑起来。
田家圪崂的人,常常喜欢揭金家湾的老底取乐。老一辈田家圪崂的人,可没少受金家湾地主的欺凌呢。
玉亭坐直身子,朗声建议,“少安,这事还是要提前防范,万一真查到了,就说这是大队部开会决定的,别一个人揽着就行。”
少安无所谓道,“查到了也没事,大不了被批斗嘛,俺不怕。”
“俺家现在吃饱饭、穿暖衣,还住着双水村最好的窑洞,如果被批斗,别人看见还羡慕呢,被众人议论是很光彩的事情。”
他说完后,自个儿笑了起来。
润叶轻拍了一下少安的手臂,“你这是啥逻辑。”
她也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
少平接话,“咱们家越批斗越富足,怕啥。”
玉厚看着这些娃娃们,高兴的摸出旱烟,眯着眼睛抽了起来。
玉亭笑眯眯的伸手去抓玉厚的烟布袋,“哥,整点烟叶,实在馋死了,饿了有些天了呢。”
他又自圆其说道,“现在的纸烟抽着不得劲,还是自家的烟叶有劲儿。”
玉厚早习惯了,索性把烟布袋整个给了他,“你都拿去。”
玉亭开心的把玉厚烟布袋里的烟叶都塞进自己的烟布袋里,然后迫不及待的点燃旱烟杆,心满意足道,“还是哥哥家里好啊。”
玉厚转移话题道,“凤英呢?咋不来?”
玉亭吐出一口烟,“家里有娃娃在,走不开。”
玉厚看了一眼多健,“玉亭,你回去和凤英说道一下,可别忘记二十三号要去一趟她山西老家呀。”
玉亭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这是要紧事,多健,你准备好了没?”
孙多健一下有些脸红,“俺时刻准备着呢!”
少安开心道,“搞不好多健在过年前也可以结婚了呢。”
多健有些不好意思道,“哪有这么快的,少安哥就别取笑俺了,人家姑娘不一定看的上俺这个穷鬼呀。”
玉亭站起来把最后一个白面馍拿了,“多健,对自己要有信心嘛,去的时候记得穿体面些。”
多健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没有接话。
他倒是想过给自己添置一身新衣裳,可前些日子请了工匠们去把窑洞修了修,好不容易存下的钱,已经剩下不多了。
少安看到了多健的窘迫,立马提议,“把我结婚穿的这套衣服穿去,保证够体面。”
多健连忙摆手,“这怎么行,不用,真不用。”
少安坚持道,“这有什么关系,大不了回来了还给我嘛。”
润叶也发话,“多健,你就穿去吧,穿的体面些,人家姑娘看着才会喜欢嘛,说不定姑娘马上就跟你回双水村来了呢。”
此话一出,窑洞里,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愉快起来,好像山西姑娘真的要过来了似的。
多健微笑着,没有再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借少安的衣服去山西相亲。
玉亭见事情安排妥当,就不再多说,低头又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东西来。
对他来说,这样的美味佳肴,着实难得吃到呀。
……
田福堂对于少安多分猪饲料地的事情早就心知肚明,以前想着关键时刻去举报了,好立个功劳,可现在不行了,少安已经是自己的女婿,肯定不能再这样干了,还应该护着些呢。
他在石圪节的会上回来后,显得忧心忡忡。别看这么个小小的双水村,并不是所有人都服他田福堂啊。
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着他一直当这个村支书呢。
特别是金家湾那边的人,一直和田家圪崂不怎么对路。
当年金家湾的那些老地主,可都是被田家圪崂的人抄家、批斗的。这些世仇,在金家湾那边人的心里,是永远也抹不掉的。
现在有党的政策压制着,大家面上看起来比较和气而已。
要是猪饲料地的事情被他们揭发,少安恐怕是逃不了干系呀,“哎,要怎么办才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