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军从会战工地出来后,脸色凝重,他发动吉普车,直奔石圪节公社。
会战工地的情况太糟糕了,这是严重的思想问题,怎么可以这样子对待农民呢?
新中国成立那么多年,他非常可悲的发现,农民的生活还是很苦,好多农民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现在还对农民实行“私刑”,一想到这些,他就非常痛心。
石圪节公社的大门很小,吉普车根本开不进去,田福军就把车子停在了马路边。
他急匆匆的走进了石圪节公社的办公室。
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公社主任白明川,还有一个是徐治功。
白明川正泡了一杯热茶,把目光停留在茶杯里的茶叶上。
这茶叶是运输公司的司机从杭州带来的上好绿茶,茶叶犹如一把把利剑,倒立在开水中,煞是好看。
白明川喜欢看一片一片的绿茶慢慢下坠,犹如绿衣仙子下凡,最后飘落杯底。
徐治功一手抽着烟,正低头认真的看着报纸。
他发现其他省份,已经有人提出了分产到户的情况,只是没有哪个生产队敢这样做,都是停留在建议和试探性阶段,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去开这个头。
天气炎热,蝉鸣声声,办公室的大门正敞开着。田福军就跨步走了进去。
白明川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惊呼,“哎呀,田主任,您可是稀客呀,快请坐。”
他急忙放下茶杯,走过去拖过来角落里的一把有些掉漆的木椅子,放在田福军的屁股后面。
徐治功也急忙站了起来,对着田福军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田福军没有坐下来,他开门见山道,“你们在会战工地上这样子对待农民是不对的。”
此话一出,把白明川给说愣住了。他一下子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才好。
还是徐治功反应快,他以询问的口气回答,“田主任,那么还请您指示,我们应该怎么处理这些犯了错误的农民呢?”
田福军回头看了一眼徐治功,提高声调道,“农民的生活已经够苦了,你们这样子压迫农民免费干苦力,这和当年的秦始皇有什么区别?这是暴行,是一种倒退。咱们共产党人,就应该把农民当成自己的亲人。你会用这样残酷的刑法对待你们的亲人吗?”
他说完后,轻叹了一口气,放缓语气继续道,“现在全国的形势不容乐观,但是很多地区也在蠢蠢欲动,寻求新的生产方式,难到我们石圪节公社就不能走在前头,开一个好头?”
白明川一直是一个守旧派,他稳打稳扎,是绝不可能去当出头鸟的。
他听了田福军的话,保持沉默。
徐治功倒是明白田福军的话里之意,他从报纸上了解了许多外省的情况。对于大锅饭,他实际上是持保留意见的。
他说道,“田主任,您直接指示我们怎么弄就可以了,我们公社地处偏僻,好多外面的消息,确实不清楚。”
他这话说的很有水平,既让田福军可以下达命令,又给白明川洗脱了责任,简直天衣无缝。
白明川连忙堆起一丝笑,附和道,“还请田主任多加批评和指示啊!”
田福军这才坐了下来,缓缓开口,“作为共产党人,要时刻保持清醒,咱们是为人民服务的,并不是当了官,就觉得高高在上,搞“一言堂”,把上面的政策生搬硬套,还是要从实际出发,多为广大群众的利益去考虑啊。”
白明川一个劲的点头,表示同意,手却没有停下来,他正拿出一个白瓷杯,往里面放了茶叶。
他从办公桌上提起红色的热水壶,把茶泡好了,“田主任,喝口茶。”
田福军也不客气,直接接了过去,低头一口一口的吃起来。
他确实有些渴了,刚才从会战工地下来的时候,是跑着下来的。
他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把一杯茶一口气喝光了。
白明川想再一次续上,被田福军拦住了,“你们跟我去一趟会战工地,把这些劳教的农民给放了。”
白明川惊讶道,“现在吗?就这样放了?”
田福军一下子站起来,脸色凝重道,“难道还要开会决定吗?这些农民受的苦,还不够多吗?你去看过会战工地没有?民兵可不把这些农民当人看啊。”
他跨步往门口走去,瞪着眼睛道,“赶紧跟上,这些民兵都已经是凶神恶煞了,实在是荒唐至极。”
徐治功急忙拉了一把愣在原地的白明川,一起相跟着上了吉普车。
白明川还是忍不住说道,“田主任,就这样过去把这些人全放了,恐怕说不过去吧?”
田福军认真开着车,越往双水村方向过去,路况就越差,黄土高原的泥路高高低低的,把汽车颠簸的左右摇晃。
他许久才回道,“先放了再说,我们不应该让他们干这么重的苦力活。大不了给这些人去政治夜校批评教育一下就可以了。”
他轻踩了一下刹车,放慢车速,继续道,“这些人可都是家里的主劳动力啊,让他们就这样白白劳动,会让这些原本就贫苦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的。”
徐治功完全被田福军的爱民之心打动了,他接话道,“田主任教育的对,我们确实做的有些过头了,主要还是我学习的不够,思想觉悟太低。”
他主动承担起了责任,免得白明川难堪。
白明川感激的看了一眼徐治功,没有再说话。
车子停稳后,田福军带头,白明川中间,徐治功最后,排成一排往会战工地上走去。
几个民兵看见田福军后,马上嚷嚷着,“你怎么又来了?难道也想来劳教?”
“哈哈哈,估计是骨头痒了,想来这里劳动呢。”
“他是皮痒了,想尝一尝木棍的威力吧。”
“哈哈哈……”
几个民兵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田福军魁梧的身材加上这段路正是上坡路,把后面两个人完全挡住了,几个民兵根本没有看见白明川和徐治功。
田福军冷笑了一下,“你们好大的口气,小小民兵,就敢这样作威作福,我看你们才应该好好的劳教一下呢。”
年纪大一点的民兵怒道,“你谁呀,竟敢来这里捣乱,分明就是反革命,兄弟们,把他先抓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