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天了,要变大天了。”
“肉包子,肉包子……”
田二一身的破烂衣服,发出一阵阵恶臭味,在大队部里大声嚷嚷着。
他自从疯了以后,就没有洗过澡,身上的味道实在有些上头。
田福堂看着田二,先是一愣,随即皱着眉头对玉亭道,“这个半脑壳怎么跑这里来了,快赶出去。”
有人忍不住捂着嘴,“好臭啊!”
玉亭急忙对着大伙喊了一声,众人一起冲过去把田二团团围住,连推带拽的把田二赶了出去。
田二挣扎着,“变天了,要变大天了……肉包子……吃肉包子。”
田福堂咳嗽了几声,脸色有些难看。
堂堂大队部,怎么可以让这样的傻子闯进来,实在有些晦气。
众人折腾了许久,才把田二赶了回去。
玉亭抹着额头的汗水,看了一眼田福堂,气呼呼的说道,“福堂哥,这个田二每天嘴巴里念叨着要变天了,我看这就是严重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咱们公社和各个生产队,都办的红红火火,怎么就要变天了?”
他跨前一步,继续说道,“应该把他抓起来,进行大批斗,必须要开一个隆重的批判大会才行,只有这样,才能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
田福堂听了玉亭的话,拿出香烟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笑着说道,“他就是一个半脑壳,开什么批判大会?”
其余村民们一听,也都哈哈大笑。
孙玉亭一看大家的反应如此一致,也呵呵笑着,不再说话。
大家把工具都准备妥当后,就围坐在大队部里吹牛、聊天。
谁也没有想着回去睡觉,都准备等到半夜两点好出发挖堤坝去。
待在热闹的大队部里面,时间过的特别快,眨眼间,就到了凌晨两点。
田海民早把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的启动了。
村民们一听拖拉机的声音,一个个的都兴奋和激动起来。这声音,就像是冲锋陷阵的集结号。
玉亭坐在田海民旁边,招呼着金富、金强,还有四个年轻后生一起坐上拖拉机的拖斗里,“呼……”的一下就出发了。
少安招呼了金俊斌、金俊山和一些年轻力壮的村民们一起去加固双水村东拉河段的堤坝。
金俊武带着三个后生去罐子村,他的任务相对轻松。
大家雄赳赳气昂昂的分头行动着。
拖拉机轰隆隆的到了石圪节的水坝处,在玉亭的带领下,直冲堤坝。
玉亭对着大伙儿喊话,“中间挖个口子就可以,别挖太大了。”
金富、金强两兄弟显得异常兴奋,他俩嘴巴上应着玉亭的话,手上的锄头却不停的挥舞着。
金富口里念叨,“挖,我挖,狠狠的挖……”
其他几个年轻后生心里也憋着气,凭什么石圪节就可以把东拉河的水都拦截了,挖吧,往死里挖,反正咱们双水村水不怕多,庄稼都旱死了呢!
堤坝的缺口越挖越大,水开始哗啦啦的往罐子村流去。
玉亭见状,大声喊话,“大家别挖太多了,可以了,可以了,咱们撤退吧。”
可是拖拉机的声音、流水的声音、小伙子们挖堤坝的声音掺杂着,他的喊叫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年轻后生们还在拼命挥舞着锄头,堤坝的缺口已经被挖去大半了。
当他们感觉到脚下的流水喷涌而出时,这些人才奔跑着上了岸。一股脑儿的爬上了拖拉机。
玉亭看着狂暴的流水,拍了拍大腿道,“你们怎么不听指挥,这水那么急,会出事情的。”
金富哈哈大笑,“怕什么,咱们双水村又不怕水多,弟兄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对,水越多越好,慌什么。”
玉亭无奈的摇摇头,吩咐田海民赶紧开拖拉机,到罐子村的堤坝去看一看。
拖拉机开到罐子村,刚刚停下,就看见了恐怖的一幕,罐子村的整条堤坝被汹涌的河水给冲垮了。
金俊武和三个后生幸亏跑的及时,不然很可能被大水冲走。
俊武他们看见拖拉机,就一起爬了上去,“玉亭,这水怎么来的这样急啊,差一点把我们几个人都冲跑了。”
金富哈哈大笑,“水多了还不好吗?谁让石圪节这么缺德,敢吃独食。”
玉亭拉着脸,对田海民说道,“快开回双水村,那里修筑堤坝的人最多,这水过去怕是会有危险。”
其他人看见玉亭这么紧张,内心里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
少安和金俊斌、金俊山正站在东拉河的最中间忙乎着。
他们把石头搬过来,加固到原来的堤坝上面。
一层层加码,眼看着堤坝越来越高了,他们的心里也就越踏实。
堤坝越高,水就蓄的越多嘛!
此刻的东拉河在月光下干巴巴的像一条死蛇,一片死气沉沉。
忽然,“哗啦啦”的流水声从不远处传来。
少安激动的喊道,“水来了,水来了,大家先退回岸边去,保证安全。”
他第一个带头,往岸边小跑,金俊山和其他几个年轻后生也相跟着跑了,只有金俊斌喊话,“少安,跑什么,这堤坝用石头堆砌着,牢固的很,咱们继续往上堆啊。”
少安抬眼看了看流下来的水,内心又兴奋又有些疑惑,“这水怎么这么大、这么急,什么情况?俊斌,快回来,水流很大,咱们的堤坝危险。”
金俊山也喊话,“快回来,这水急的很。”
金俊斌起身看了一眼流过来的河水,毫不在意,“你们这群胆小鬼,这么一点水怕什么?咱们光屁股的时候,还不是在东拉河水里泡大的啊?”
他弯腰继续抱起一块大石头叠到了堤坝上。
水位开始一点点的往上涨,中间豁开的口子明显被急冲过来的河水填满。
金俊斌站在豁口边,用手不停的玩着水,“你们来啊,这水凉快着呢,舒服。”
他的话音刚落,豁开的口子边上,叠着的石头堤坝突然倒塌,“咔嚓”一下,一块石头被水冲下来砸在了金俊斌的头上。
金俊斌眼前一黑,整个人就这样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他瞬间被淹没在滔滔河水里,不见人影。
紧接着,整条堤坝“哗啦”一下,全部被河水冲塌了。
东拉河只有狂飙的河水,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了。
河水就像是一头咆哮的老虎,正张着血盆大口往下游扑腾而去。
“轰隆隆……”的水声,听起来是那么的可怕,那么的令人胆战心惊。
大家期盼已久的河水,并没有给人们带来欢乐,有的只是猝不及防的悲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