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厚从劳教基地回来,整个人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看着女婿王满银那副不成才的样子,心里就一肚子火。
王满银还当着他的面,给另外三个装土的人分了纸烟,却没有给他分,实在气人。
他脑子里怎么想的?
家里都已经揭不开锅,老婆孩子都在娘家吃饭,还舍得去买纸烟抽,真的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彻彻底底的败家子。
孙玉厚一边走,一边抽着旱烟,越想越来气。
他一跨进院门,就闻到了一股子肉香。
这是好多年都没有闻到的香味了,实在太好闻。
他停下脚步,把旱烟放到背后,深呼吸了一口气,香,好香。
他心里很纳闷,哪里来的肉?
家里这样的光景,居然还买肉,真的是反了天了。
买些白面,把全家的肚子填饱,难道不好吗?
他劳累了一上午,已经饥肠辘辘。
闻着肉香,其实也非常想吃。
但是,如果是花钱买的肉,他肯定是要数落几声的。
人的嘴巴一旦吃了好东西,以后差的就会吃不进去,那这日子还咋过嘛。
他拉着脸,加快脚步,走进了窑洞。
而此刻的少平,正好打了一大碗土豆烧兔肉出来。
菜的颜色非常诱人,窑洞里的香味瞬间越发的浓郁了。
“爸,回来了啊,时间正好,快坐下吃肉。”
少平看见父亲,亲切的招呼起来。
他对于这碗菜,非常的自信,保证可以让一家人吃的欲罢不能。
猫蛋和狗蛋闻着香味已经靠了上去,“好香啊!”
“妈妈,可以吃了吗?”
小孩子对于这样的美味,肯定没有抵抗力。
猫蛋已经直接伸手去抓了,被兰花给喝住了。
其实大人们也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肉香的诱惑力太大了。
孙玉厚突然冷声问道,“这是哪里来的肉?”
孙兰花看了一眼香味扑鼻的兔肉,“少平早上在西山上抓的野兔。”
孙玉厚脸上一下活泛起来,他看着少平,满眼温柔,“野兔也能捉住,不简单哩。”
母亲满脸笑容,“都站着干嘛,两个娃娃都馋死了,大家快吃。”
一大家子人这才围着桌子吃起来。
兰香直夸好吃,“哥,想不到你厨艺这么好,这是我这辈子吃到过最美味的菜了。”
“多吃点,锅里还有很多呢!”
少平看着一家人吃的津津有味,内心感到非常的满足。
母亲准备了白面馍、玉米馍和高粱馍,她舍不得吃好的,手里拿着的永远是黑色的高粱馍。
少平起身,一把夺过黑馍,“妈,别吃这个,家里这么多白面,你不吃,小心土地爷不赏饭给我们家了。”
母亲却面露微笑,“你们多吃点,我早吃习惯了。”
少平有些生气,直接把黑馍全部搬走,倒到了猪圈里。
玉厚老汉发现后,抬手就要打,少平却倔着头一动不动。
玉厚老汉最后还是舍不得打下去。
“以后我们家都不准吃高粱黑馍,先把白面和玉米面吃完了再说。”
一家人看着少平怒气冲冲的样子都有些吃惊。
从来没有看见少平发这么大的火,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情况?
吃黑馍,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干嘛火气那么大。
孙玉厚叹了一口气,“儿子是心疼你呢,听儿子的,吃白面馍。”
少平终于眼眸带笑的看着母亲,“千万别舍不得了。”
母亲心里很欣慰,她拿起一个白面馍,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碗土豆烧兔肉,没多久就吃完了。
少平又去锅里打了第二碗,刚刚放好,就听见门外有人喊着,“哥,烧的啥呢?怪香的。”
二爸孙玉亭,穿着一身破烂衣服,腰上系着一根麻绳,麻绳里插着旱烟杆,脚上穿着破鞋,笑呵呵的进来。
“哥,到底吃啥呢,鼻子都香掉了。”
他眼睛早盯着桌子上的兔肉了。
他也不客气,直接挪了一把凳子,就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母亲看见二爸,就像看见自己的孩子,她起身,马上去拿来了筷子,“玉亭,野兔肉,赶紧吃。”
孙玉亭也不客气,夹起来就吃,“好吃,太好吃了,可怜了贺凤英,家里头还饿着呢!”
少平从二爸一进门,就知道肯定是二妈的主意,不然不可能这么巧。
母亲正想说把二妈去叫来一起吃,被少平起身,打断道,“妈,姐夫还没吃饭呢,他在劳教基地怪累的,要不把这兔肉给他带过去。”
姐姐听了特别高兴,“满银倒是很久没吃肉了呢!”
猫蛋小小年纪,也知道孝敬,“这么好吃的肉肉,给爸爸去吃一点,爸爸肯定喜欢。”
孙玉厚本来想数落女婿几句,一听大女儿还有外甥都这样说了,就没有再出声。
少平端起碗,就准备给满银送去。
孙玉亭急了,“少平,再给二爸吃点,太好吃了。”
他本来是带了任务来的,就是打包一些兔肉回去给贺凤英吃,看样子是完不成了。
少平都要整碗给满银拿去,那只能想办法自己多吃一些了。
孙玉亭是双水村出了名的怕老婆。
当然,这和贺凤英的泼辣性格分不开。
在家里,她会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大声的责备玉亭。
甚至还会动手打人,是出了名的母老虎。
孙玉亭在村里好歹是个干部,但是到家里,面对这个妇女主任,是一点尊严都没有。
贺凤英让他往东就往东,让他往西就往西,不敢有半句怨言。
其实也不是真的怕她,主要是这个女人太会唠叨,一旦和她顶嘴,那就会更加的麻烦。
她会一直说个不停,喋喋不休,把从结婚开始犯的错误一件一件的再重复一遍。
说到孙玉亭崩溃,彻底不想说话,彻底讨饶,才肯罢休。
一次二次弄过,孙玉亭得出结论,面对贺凤英,最好的办法就是听她的。
她说怎么弄就怎么弄,这样最省事,也最太平。
即使贺凤英出的是馊主意,玉亭也是照办,省得自找麻烦,把简单的事情变得很复杂。
这是为了家庭和睦最好的处理办法。
不过在外人看来,就完全不一样了,分明就是“妻管严”嘛。
没有家庭地位,妥妥的孬种。
孙玉亭也不解释,日子就这样过呗。
能够吃饱饭别受气就成,别的管他呢!
少平去拿了个小碗,“二爸,你夹几块吃,余下的我要拿走了。”
孙玉亭这才露出微笑,他接过碗,很不客气的夹了满满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