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下种子吗?
是什么样的种子。
是理想。
盛渡看着女孩那张无邪的脸,他沉默着又看向外面溅落在地上的雨水。
好久,他提步侧身,语气很淡:“再说吧。”
在现实里,他逃避这个问题,不过是胆小鬼的行为。
时憶望着少年的背影,她很难想象他前世的结局是什么。
可转念一想,时憶却低下头自嘲。
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又怎么去做别人的救世主?
往回走的少年察觉时憶没跟上来,他按下电梯键,转身看向原地没动的女孩,眸光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回家了。”
时憶回神,她提着雨伞和饭盒,抱着那本叫《叠变》的书往盛渡的方向跑去。
那一刻,盛渡觉得时憶好似要将理想与她都跌入他的怀里。
而无人知晓,在来年春天,盛渡会多一个理想。
**
高考结束后,各个高校更加忙碌。
准高三的学生换了接下来奋斗一年的教室。
十班依旧在一班旁边。
雨过天晴后的升阳,能看到天边的彩光夺目,十分耀眼。
时憶正站在教室后面的长窗边背书。
舒溪拿着相机路过一班门口时,便看到了逆光背书的女孩。
她的背后是整整一片天空。
黄昏之下,整片火烧云仿佛像浴火重生的凤凰。
可这一刻,它亦然成了一块背景,衬托那个逆光看不清面容的女孩。
快门按下,画面定格。
背书的时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抬眸便看到门口的舒溪收起了相机。
距离不远。
可时憶还是觉得,这一世突然就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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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各个年级期末考后,准高三生进行了长达三周的补课。
“热死了,我要赶紧回家吹空调。”一班的人在听到最后一节铃声响起,他们知晓属于他们的假期来了。
在哀嚎中,大部分学生匆匆将桌子上的书塞进书包里,便成群结队地跑了。
时憶收拾好东西,才发现许丙泉还坐在前排刷题。
作为时憶的同桌姜欣,也在收拾完东西不舍的抱住时憶,并和她对说‘九月见’便跑了。
拎着书包走到许丙泉旁边的时憶,停了下来。
“学委这么学,我都不好意思回家了。”时憶站在旁边,有些无奈。
因为许丙泉在卷,她也想卷。
更何况,今天是上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就放假,下午还有大把的时间。
许丙泉听到时憶的话,停住笔。
他扶着眼镜,看着旁边的女孩坐在过道的另一边空桌子前,拿出了一张试卷。
许丙泉抿唇,犹豫片刻才道:“我要很晚回去。”
“嗯嗯。”时憶点头,已经埋进了题海里。
两人做了一段时间的题目,约着一起吃饭又回来继续刷题。
升阳学校的大门即便是放假状态,也会向学生开放,到了晚上才会关门,所以学校的教室成了最佳的学习位置。
许丙泉下午问了时憶很多问题。
他知识层面涉及的很广,哪怕时憶已经跟上老师的步伐,甚至还自学高三剩下没有讲完的知识点,但这一刻她还是觉得有些吃力。
不过这更激发了她的兴趣。
两个人讨论好几种不同题型的题目,直到对方翻阅资料再互相讲解自己的理解,最后再举一反三,彻底将题型弄明白才罢休。
因为过度痴迷,时憶在写完最后一道题后,才发现天色已经昏暗了。
时憶见状,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她看向许丙泉提醒了句:“许丙泉,该回家了。下次要不我们加个微信,约在教室学习吧。”
学校大门开放,时憶觉得在教室学习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到时候她要去问问舒溪要不要来。
许丙泉听到时憶的话,捏着笔的动作一顿。
他表情略微有些尴尬:“抱歉,我没有手机。”
班级群他也没有加,在所有人眼里,他其实是一个不融入集体里的人。
只不过一班的学生对许丙泉的包容性很好。
可能是因为他成绩好,又愿意给大家解惑的原因。
时憶听到许丙泉的话,她明显捕捉到了许丙泉那份不自在。
不过她为了缓解许丙泉的不自在,她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串钥匙,许丙泉看着她在那一串钥匙中,解下那枚教室的钥匙说道:
“我将教室里的钥匙借过来了,到时候我把钥匙藏在教室的窗户旁边。
我每天都会按时到校,不过周末两天我不一定会来,如果你来的话,我们就一起学习。倘若你提前到,那你就在窗户上拿钥匙进来。”
时憶说完,冲着许丙泉笑笑。
这个年龄的孩子,其实心思很敏感。
时憶在姜欣的嘴中,有了解到许丙泉的家庭情况可能不好,孰轻孰重怎么避开,这点时憶还是知道的。
许丙泉听到时憶的话,眉眼一弯,“好。”
许丙泉知道时憶的话中,给了他最大的尊重。
她没有过多询问而是转移话题,却也让许丙泉觉得自卑。
藏在骨子里的自卑感,让他难以启齿,可有时候他又不得不面对事实。
往回走的路上,许丙泉不知道自己步行了多久。
他知道在这条通往家和学校的路上,会有很多家长接自己的孩子回家。
可这条熙熙攘攘的路上,唯独没他的父母。
想哭吗?
许丙泉回到家打开门,迎面扑过来的酒气味让他作呕。
那一刻,他想哭。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他看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而她的母亲早已经改嫁了。
“小泉回来了啊。”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听到声音转头看了过去。
许丙泉紧绷一张脸,转身关上门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男人大抵没想到常年住校的儿子,一回来就给自己摆脸色。
顿时,他气的踹了一脚眼前的茶几。
怀里的女人被吓到,下意识抱紧了男人。
房门还未遮掩住,许丙泉看到眼前这一幕内心冷笑。
他其实不该想哭的。
因为一旦对周围的事物彻底失望后,他觉得什么都不必在乎了。
他的家庭就如眼前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
父亲生活不检点,母亲改嫁丢弃他。
而他在这样的家庭下,活了整整十七年。
许丙泉知道,自己除了学习上需要的钱,他的父亲并没有多给他一分。
毕竟他自己都需要快活,哪里还记得自己的儿子过的好不好?
哪怕他取得再好的成绩,也不会有人走到他的旁边,给一句夸奖。
他从小就没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
骨子里的那份自卑,被他捂的实实的。
所以当年许丙泉在听到升阳给他提出的条件,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一中而选择了升阳。
学校对他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出人头地,自我解救。
因为无人渡他,所以他便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