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紫风华的病房里出来,谷雨和无迹约在了东北医院的献血车前见面。
刚一见面,也没怎么寒暄,二人直接一头扎进了献血车里。跟护士打了招呼,验了身份与血型,便直接开始扎针抽血。
每人八百毫升,不管修士还是普通人,这都是单次献血的最大值。
毕竟修士和普通人,在物种上并没有任何区别。
五天不见,谷雨变得愈发沉默,待护士走远,无迹才悄悄询问:“你忘了上次才流了一大滩鼻血,怎么还献这么多,会贫血的。”
谷雨点了点头,小声回复:“我故意的。”
“兄弟,我这就要说你两句了。好端端的干嘛想不开啊。我知道你是为了紫爷的事情,可是糟蹋自己的身体总不是出路,护士姐姐,麻烦来一下……”
用没有扎针的手锤了无迹一拳,谷雨朝着走来的护士要了两杯水,这才解释道:
“别瞎猜,我可不是在糟蹋身体。跟你说实话也无妨,其实我的功法有一个隐藏属性,那就是越残血实力越强。”
接过水道了声谢,无迹也回敬了谷雨一拳,“好好地打官司,跟实力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是想用武力解决问题吧。”
微微叹了口气,谷雨望着眼前的好友,表情严肃。
“无迹,你从小在温室长大,可能还没见过社会的险恶。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不是简单地打官司能解决的。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甚至可能立案都立不了。”
“有这么严重?”身为新晋执法员,无迹一时难以接受谷雨的说辞。
“我那个兼修土木的室友,周毅,你还记得吧?”
“记得,每次考试只比及格线高两三分的大神,印象深刻。”
“他家是干工程劳务的,现在在建筑工地上指挥工人搬砖。前几天听说了学院出事儿,周周给我来电话了。透露了一些内幕消息。”谷雨小声娓娓道来:
“他说蜀山集团最近在渝龙府买了一块地,东门码头那边的,据传光买地就花了上百亿,剩下的房地产建设还要花去几百亿,这是目前建国以来渝龙府最大的地产项目,如果建成,东门广场将成为渝龙府的新地标。”
“所以,这就是有人捞他的原因?”无迹的表情也逐渐凝重。
“是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即使这个叶辰初来乍到,没有什么人脉,也有无数的人愿意卖他的人情。据传,为了招投标,几家建工企业丑态毕露,街头群殴都干出来了。”
很快献血完毕,哥俩走出献血车,也没地方去,就守在街头的垃圾桶旁,二人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
沉默了好久,无迹试探着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既然这叶辰这么难对付,要不然劝紫爷和解算了。”
“淦。”不满地把嘴里的烟头丢向无迹,谷雨直接爆了粗口:“无迹,你踏马的是个执法员,就这么点小事情,就把你吓破胆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无迹也不含糊,直接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赶紧向谷雨求饶:
“雨哥。别生气,来,再抽一支,我给你点。”给谷雨点燃了香烟,无迹这才说道:
“首先声明,我不是欺软怕硬的人。为了我心中的正义,我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我就是……就是……怕你出事你知道吗?哎,我刚刚听你说越残血实力越强,我简直心乱如麻……”
轻轻拍了拍无迹的肩膀,谷雨接着说道:
“你也知道我拜师紫风华的事情,紫老师刚刚醒来,已经追认了。现在我就是她的代表,不把叶辰送进监狱,我决不罢休。”
无迹用力点了点头:“好兄弟,我绝对支持你。不把叶辰送进监狱,决不罢休。”
“拿着。”谷雨递给无迹一个信封。
“这是啥?”无迹不解,前后转折似乎有点大。
“遗书。”谷雨毫不遮掩。“等回学府见了王妈,我就会去对蜀山集团宣战。接下来,生死有命吧。”
“你的意思是,叶辰可能会杀人命口?”
无迹的表情复杂,望着眼前最好的兄弟,突然感觉脊背一阵发凉。深吸了一口烟,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加轻松:
“你这家伙,什么存款没有,还遗书呢。那个啥,可以现在看吗?”
谷雨表情轻松,“看吧,看完别哭啊。”
打开信封,里面只有几行字:
“如果我在为师尊紫风华讨回公道的路上意外身亡,有以下几件事,交由我最好的朋友无迹去办理。
“第一,我的禁术灵识之体,王妈让我写成论文去发表,一直没有完成,只能委托王妈帮忙发表一下了。论文赚取的稿费,就用来补我欠王妈的钱。如果不够,无迹记得帮我还一下,我欠王妈一共三十四万。
“第二,如果我留了个全尸,把我的右眼给紫风华。如果可以,我希望把遗体捐献给学府医学院做研究。
“第三,我的葬礼由无迹办理,份子钱收了归他。
“第四,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如果有什么赔偿,一半捐给学府,一半捐给平山镇孤儿院。如果没有,当我没说。”
短短几行字,无迹花了好长时间才看完。默默将纸张叠好放回信封装入上衣口袋,无迹抬眼望着谷雨,久久无言。
“淦。”无迹终于绷不住,他用力丢掉手中烟头,眼睛发红,连忙转过身去揉着眼睛,语气奶凶奶凶的:
“谷雨,你踏马的暗算我,纸上有幻术。”
“别光顾着感动了,你还得办事儿呢。”谷雨一拳打在无迹后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听好了无迹,从现在开始,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有人二十四小时守在紫风华身边,如果她出了事儿,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这一次是谷雨向无迹伸出了手,二人行握手礼,郑重而肃穆。
……
告别无迹,谷雨立马回到学府,找上了王玉枫。
才过去十天不到,谷雨又一次跪在了王妈面前。
王玉枫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想到学府刚刚发生的事情,她也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说吧,求我什么事。”
“我要资源,人脉和资金都要。”谷雨望着王妈,表情坚定,“紫风华的授权书我已经拿到了,现在我作为紫风华门下大弟子,要为她的双眼讨个公道。”
“胡闹,这个事情学府会有说法,你一个小小的练气修士,瞎掺和什么。”王玉枫直接拒绝。
“王妈,我已经筑基了。证书两个月左右就到。”
“这不是练气和筑基的问题。”王玉枫直接发了火,“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你知道吗?执法局这次连渝都学府的面子都没给。”
“我知道,周毅给我打电话了。几百个亿的地产项目。”谷雨飞速回答。
“你想得太简单了谷雨。你的敌人不光是叶辰背后的蜀山集团,而是整个西南旧党。”
旧党不是党派,也没有纲领。他们是旧时代余孽的统称。在封建王朝,他们是门阀和宗门;前秦时代,他们是门阀起义派;大秦建国初期,他们是掀起叛乱的暴徒。
而到了今天,他们不敢再光明正大反抗,但依旧是伟大思想的反对者。
他们之中,有的叫松风观,有的叫缙云宗,有的叫南山宗,有的是中梁宗、果罗宗,还有些人,叫蜀山剑派。
旧党中还有一坨人,他们修为有成,却碌碌无为。于是抱怨社会抱怨政府,憧憬着封建时代里,修士们称王称霸的日子。
这些人中的佼佼者,有的进入了政府,有的进入了国企,甚至有人,就职在渝都学府。
说起来有点复杂,不过在谷雨看来,所谓旧党,不过就是前世的那些人人喊打的公蜘罢了。
而区别在于,在大秦,这些人因为拥有修为,权势更甚于前世那些只会在网上放嘴炮的公蜘。
遗憾的是,虽然明确知道这些人反对国家,只要没有违反法律,大秦也不能因为思想反动,将它们直接清除。
因此听到整个西南旧党都在保叶辰的时候,谷雨也一时愣住。但随即,他又不服气地说道:
“可是,王妈你是国士啊,堂堂国士,难道惧怕那些乌合之众?”
“对面也有国士。龙道一给我和李老头打过招呼了,国士不可轻动。法律的事情归法律,治安的事情归治安,要我和李老头,不要利用自身影响力去强行干扰事件的正常走向。谷雨,国士并非万能,也会被权力和规则束缚的。”
王玉枫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
“再说了,整个渝龙府的黑白两道,都在向渝都学府施压。在这些个庞然大物面前,就算是个国士又能如何?”
龙道一是渝龙府知府,是大秦为数不多从政的国士,同时也是渝龙府衙绝对的一把手。这位龙知府大力发展经济,政绩斐然的同时还为官清廉,深受群众爱戴。
民间甚至传言,这位知府大人已经在向着内阁迈进。
却没想到,为了这几百亿的项目,连他也下场拉偏架了。
所谓“不要去干扰事件的正常走向”,岂不就是任由府衙的贪官酷吏包庇叶辰?王玉枫说对面也有国士,这声对面,已经明确表明了态度。
难道在这位知府眼里,为了发展经济的大格局,紫风华是可以牺牲的对象吗?思绪电转,谷雨没有被龙道一的名字吓倒,只是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所以呢,学府高层想和解,对吗?”谷雨望着王妈,眼神中透着失望。
“这只是其中一个方案,学府高层,目前还没有统一态度。目前校委会里是修真院对抗土木院,其余各院或观望或支持一方。但如果没有别的情况发生的话……”
王妈的话,让谷雨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修真院还站在紫风华这边。
只是王妈在暗示想要一个别的情况,我能成为王妈期待的这个变数吗?
“王妈,土木院支持和解,我理解他们行事的立场。但我只想问一句,有谁考虑过紫风华的感受?”谷雨怒发冲冠,话语铿锵有力: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莫名其妙被人刺瞎了双眼,凭什么要她忍气吞声?法律何在?公理何在?”
“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会死?”王妈不置可否,只是紧紧凝视着谷雨的目光。
谷雨郑重点头,“遗书已经写好了,在无迹手上。论文没时间写了,现在还只有个开头,拜托王妈帮忙完善一下。欠王妈的钱,无迹会帮我还。”
“臭小子,大白天做什么白日梦?别说你只是做了紫风华的代表,你就算是当了渝都学府的校长,论文也得自己写。”
王玉枫看似反驳了谷雨的提议,却似乎又肯定了什么。谷雨不安的心镇定了下来,抬头与眼前的老教授深深对视。
果然,王玉枫突然话风一转,不再谈及紫风华。这是她开始提条件了。
“上次拜师的事情我考虑了很久。你的修行等级考试全是靠禁术过的,我还能不清楚?你拜师紫丫头,就是想浪费三年时间去泡她。这样不行,我给你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王妈您说,我听您的。”谷雨从善如流。
“拜我为师,研究生阶段修双学位。学院里我都安排好了。”跪了这么久,谷雨终于看见王玉枫露出了笑容。
没有丝毫犹豫,谷雨直接三叩首。“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孩子。起来吧。”王玉枫满意地点头。
“师尊,我一直叫您王妈,现在拜师,亲上加亲,不如以后我直接称呼您妈吧。”谷雨的表情认真,有些期待地望着王玉枫。
“臭小子,油腔滑调没个正行。”王玉枫白眼。
“好的,妈。我一定改。”谷雨傻笑着回答。
常常听孩子们叫王妈,但听到这一声妈,不知为何王玉枫竟心头一颤。嘴里还倔强着数落眼前的傻儿子:
“你这个恋爱脑,要是真是我儿,早就把腿给你打断了。”
谷雨嘿嘿一笑,唯独这个问题上,他无法反驳。
“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王玉枫望着谷雨,眼神中弥漫着慈祥。这声妈一出口,真是越看谷雨越顺眼。
“妈你说,一百件我也听你的。”
“不许违反校规搞师生恋。要跟紫风华谈恋爱,至少等到你研究生毕业。”
王玉枫暗暗无语,自己亲人早逝,早已将全部经历投入工作,临到退休,还整天操心着谷雨的恋爱。
“好的,妈我听你的。其实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的。”谷雨点头,他是个重承诺的人,言出必行。
“小子,你现在是落在我手里了。要是以后再敢忤逆我,直接让你延毕。”
谷雨这才明白上了当,连忙赔笑道:“妈,我错了,真错了。你要是不解气,要不我再跪一会儿。”
“行了,别嬉皮笑脸了。”王玉枫从座椅上起身,朝办公室外走去。
“儿媳妇的事儿,妈给你扛了。我马上去召开校委会。车你拿着继续用,这辆车是府衙发的,修道院有备案,足够保证你的安全。”
谷雨殷勤地护送王玉枫离去,这件事情,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但这不是归功于谷雨的英勇。究其原因,修真院自始至终,都是站在紫风华这头。即使整个西南旧党阻挠,即使渝龙知府下场拉偏架,即使蜀山集团权势滔天。
谷雨只是率先拿到了紫风华的授权书,这才成为了冲锋陷阵的急先锋。
这下,谷雨终于明白陶峰的意思了。个人的力量太渺小了,要做事情,最后还是要依靠集体的力量。
没有渝都学府的支持,纵使谷雨修为高强,最多,也就是让叶辰血溅五步罢了。
当天下午,渝都学府召开记者发布会。
发言人谷雨面对无数长枪短炮的镜头,平静发言:
“针对五日前蜀山修真集团总裁叶辰,于修道院重伤我学府教授紫风华一事,渝都学府特此公告:
第一,此事脉络清晰,叶辰上门挑衅,紫教授被迫迎战。
第二,叶辰交手中故意毁坏紫教授宝剑,并重伤紫教授致其双目失明。
第三,我学府报官后,叶辰首先被带往学府大道执法局进行拘留,但一个小时内,沙区执法总局便将叶辰带走,随后释放。
第四,此案件案情清晰,属恶性刑事案件,过去五天,沙区检察院未曾联系我院进行立案准备工作。
第五,对方当事人叶辰,至今为止未曾联系我院紫教授,没有进行道歉和医药费垫付。
基于以上事实,渝都学府将对叶辰提起刑事诉讼。我们对所有黑恶分子与保护伞宣战。”
这天下午,渝龙府舆论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