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记得那一日,她病愈后起身要去东宫找贺兰宴,她想告诉他人生在世,脚踩地头顶天,只要用力,就能在人世间踩出一条路来。
她还想和他说,人这一辈子,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一条路不通,那就换一条路。只要人还在,就一定能活出个人样。
可是,王氏说她睡着时贺兰宴来过。
并告诉她,他们的婚约解除了。往后各自安好。让她不要去找他。
那一刻,顾眉的眼泪落下来。
她不相信。她固执地去往东宫找他,被拒之门外。
那一日下着很大很大的雨,她站在东宫府门前淋得湿透,也依然不见贺兰宴出来见她。
那时的贺兰宴是极其和善温煦的,再也找不出比他脾气更好的人。
容貌俊秀,天姿玉质,是上京一等一的美男子,身上有王爵,心怀坦荡,风光无限。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光明,注定一身尊贵。
可是他不知道,谁也不知道,好光景倏然变成泡沫。
那五年在青龙寺,说是修行祈福,谁又能说不是变相的圈禁呢?
“怀信哥哥。你一定要走出另外一条路来。”大雨中,她喃喃着,把未曾亲口告诉他的话,借着雨的传音送到他耳中。
最后,她晕倒在雨地,再醒来时得知贺兰宴跟着去明微大师去青龙寺为先帝祈福。
而她的父亲被下了昭狱。
酸涩中,顾眉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蛋。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有人在她耳边问。
她仰起头,眸中尽是疑惑,一时想不起自己在哪里,眼前的人是谁。
她抬手揉揉眼睛。
豫章王世子说:“你刚刚嘴里一直说着什么。是梦见什么了?”
顾眉呆呆地看向坐在自己榻边的男子,问:“世子。你怎么在这里?”
她与贺兰宴不是在山间吗?
明明她记得是贺兰宴背着她往山下走,起初他们还说话,后来因为陆樱的问题沉默无言,后来……
她好像忘记了。
再看头顶的帐幔,不是熟悉的地方。
豫章王世子将她的被子掖了掖,
“你已经睡了三天。一直高热,嘴里一直说着模模糊糊的话语。听也听不清。”
“当时你们在山崖上掉下去,太子身边的人就传信回京,京兆府派人搜山,在这个村头找到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端着药碗进来的映芳给打断了。
“女郎。你总算醒了。这药已经热了又热,再不醒来,要让大夫重新抓药了。”
她的话音中带着哭腔。
“世子。你已经在我们女郎卧榻边守了三天了,可否让一让奴婢,让奴婢服侍我家女郎吃药?”
映芳端着药碗,朝豫章王世子询问。
顾眉有些吃惊,望着下巴上长着黑黑胡茬的豫章王世子,“你就这么一直在这里吗?”
豫章王世子很愧疚。
“那日若是知道你要去青龙寺,我是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谁能想到皇家寺庙,也有人敢下黑手。”
他的眼睛乌黑发亮,“不过你放心,那两个黑衣人已经被抓住了。现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在审讯。很快就能知道为什么要劫持你和紫樱真人了。”
陆樱……
顾眉目光扫了一圈,面色苍白道:“紫樱真人无事吧。”
豫章王世子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
最后将她昏迷时外头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紫樱真人被救后,碰到猛兽,被咬去半条手臂,眼下躺在榻上,太医说日后那条手臂也废了。”
顾眉听得心惊肉跳,想起她落下山崖前那林子里的嘶吼声。
如若那时她没有掉下去,说不定也和陆樱一样成为猛兽的口中物。
“那殿下呢。”顾眉思忖片刻,淡淡地问道。
“殿下掉下深潭,冲击力巨大,他的腿伤了,大概养个把月就好了。”
“因你还昏迷着,不方便挪动,故而如今借住在村中。”
豫章王世子看了眼顾眉,当时寻到她与殿下时,她被牢牢地护在殿下的怀中。
感知到有人救援,殿下醒了片刻,提醒他们莫要将他受伤的事告知于顾眉。
他的腿原本不过是擦伤,在村头为了护住顾眉,变成小骨断裂。
顾眉透过纸糊的窗子,依稀能看到外面的远山。
他们果然还在山里。
听到豫章王世子说贺兰宴的腿伤了,要养那样许久才好,心间一烫。
下山的路是他一直背着她。
顿时有点如坐针毡。
压下混乱的心绪,她道:“多谢世子的守护。这么多天,你也没有好好歇息……”
豫章王世子听到顾眉沙哑温和的声音,只觉心头好似被一股柔软情绪包裹住,“好。我歇息好再来看你。”
他走后。映芳端着又热过一次的药汤进来,扶着顾眉坐起。
“殿下……这会怎么样?”顾眉将空碗交给映芳,有些脸热地问道。
如果贺兰宴的腿伤因为她变得严重,无论如何都该去探望一下。
“殿下这么还晕着。住在边上的草屋里。”映芳指了指外头。
顾眉坐在床头,许是睡了三天,身子并无多大的不适,腿上的碰伤,因为贺兰宴已经给她上过草药,此刻也不怎么痛。
她立马起身,试着走了几步,头也不晕,趁着映芳去倒水的事件,挪到门前,看到映芳说的那个草屋。
心头有些迟疑。
那草屋有些破旧,半开的门后,她好像看到一张木板搭成的床。
她扶着门框去到草屋门前。
“你总算醒了。你夫君还没醒来。这会你醒了,去看看吧。”
一个老嬷嬷提着菜篮子从外头进来,看到顾眉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夫君?
贺兰宴吗?
顾眉刚想解释,老嬷嬷放下菜篮子,打了盆水递给顾眉。
“你夫君的脚伤了,要擦一擦,不然会化脓。看你也好的差不多了,你去帮他吧。”
说着,还贴心地将水盆端到草屋内,示意顾眉进去。
顾眉没有动,并不想进去帮贺兰宴擦身,她道:“他的身边不是有服侍的人吗?”
既然豫章王世子能找到这里,三天过去了,没道理没通知东宫的侍卫。
怎么会没有帮他擦身的人呢?
老嬷嬷“咳”了声,“你们这些贵人就是这样娇贵。这可是你自己个的夫君。”
她将帕子往顾眉手中一塞,推着她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