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王妃轻飘地将问题抛给顾眉,实际上是将她架在那儿。
无论答应不答应,在旁人看来结局都不会好。
顾眉从一进到看台上,她就感受到豫章王妃那打量的眼神,带着些不悦。
豫章王妃能够承办这么多年的赏荷宴,类似场面见了不知多少。
要化解是得心应手,可她偏偏把问题抛给自己。
她这样开口,顾眉还能说什么?不上也得上。
她微微颔首,道:“王妃,我愿去试一试。只多年来不沾笔墨,若是不好,还请原谅则个。”
看着顾眉去了比试台,翟氏的眉眼压着怒意。果然是丧门星。
这个时候还要害她,什么多年不沾笔墨。
分明就是说谢家薄待她,连点笔墨都不舍得给她用。
气死了。
顾眉年纪比场上的女郎要大些,可站在那儿文雅又不失大方,半点不失色。
反倒她身上的沉稳和眼神的坚定,让她比旁的娇嫩女郎,更加的惹眼,隐隐胜出几分。
“啧。这顾氏女不是和离妇吗?怎半点都不伤心的模样。”
有那知道谢文和素心公主有私情的人笑而不语。
“是啊。她那通身的衣裳,可是难得一见的好料子,偏偏样式却简单,倒和出水芙蓉般。”
“好看是好看,可这么多年不沾笔墨,再厉害的人一日不练功夫,那也得退回原样。到时还不是自取其辱。”
台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妙远这些日子同顾眉在一处,只知道她一手簪花小楷写得很不错。
这画,妙远心头有些没底。
也不知顾眉为何要答应。
她的心思一浮动,端坐一旁入定般的静一元君道:“妙远。回去晚课加半个时辰。”
太心浮气躁了。
静一元君抓着拂尘的手紧了紧。
看台上,顾眉垂着眉眼,盯着铺在案上的宣纸。
在谢家那几年,她的确疏于练习,手生了不少。
今日赢是不可能了。毕竟在场的郎君是不会帮她题字的。
若不想垫底,那只能另辟蹊径。
主持的女官见人到齐,燃了香,下令比试开始。
这时,前头小径上走来一人。
俊美夺目的青年,身形修挺,唇边一抹笑,狭长的凤眸慵懒,随意一瞥,让人脸红心跳。
他的到来,瞬间吸引全部注目。
正是豫章王世子。
平日里众人印象中豫章王世子是个走马章台的混世魔王。
谁料今日倒是看起来人模人样的。
豫章王世子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在比试台上稍有停顿,随后摇着扇子去了看台。
豫章王妃看他出现,暗暗气结。
每年她都要办一次赏荷宴,求这个孽障来,他都不来。
今日倒好,自个送上门了。
还一身孔雀样。
若不是今日人太多,她已经不顾形象地上去揪掉孽障的耳朵!
孽障啊,孽障。
本以为他这样高调出现已经是极限。
没曾想,他竟大言不惭地:“各位女郎在台上作画,时间长了定会疲劳。本世子略通琴艺,愿为各位女郎提神助兴。”
豫章王妃倒吸一口凉气,狠狠瞪向一侧的青年。
她真是太好性了,是吧。
豫章王世子丝毫没感受到来自亲娘的嫌弃,端坐琴案,挑拨琴弦,弹奏起曲子来。
乐声响起,懂得音律的立即就听出他弹奏的曲子。
竟是凤求凰。
这样的场合弹奏此曲。
求的是哪一只凰?
原本平淡无波的赏荷宴,在这一刻,上了一个台阶。
顾眉丝毫没有关注豫章王世子,落在宣纸上的目光终于移动,拿起笔来。
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豫章王世子似乎是不经意的,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比试台。
这样的动作,越发让人相信,今日在场的女郎中,有豫章王世子爱慕的那一个。
也越发让在场的人好奇,到底是哪个女郎如此有幸,被混世魔王看中。
东宫。
贺兰宴从校场回来,沐浴更衣后,坐在书案后,听青山禀报收到的密报。
他只着白色中衣,头发半干,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宫中我们的人密报,冷宫有个老太监说,当年景升太子自尽前,曾有人从他屋中出来。”
“至于是什么人,他并未看清,只说穿着一身黑衣,身形高大,看样子是个男子。”
“殿下。要不要把这个老太监提出宫,再细细审问审问?”
青山说完,见贺兰宴正面无表情地出神。
这是自从太子殿下决定夺回一切时,第一次在如此严谨的氛围下走神。
青山眉头紧皱,思索有什么事比此刻还重要吗?
那老太监若说的是真的,对查景升太子死因是很大的突破。
他刚想要提醒,就见那原本靠在椅背上的殿下直起身,五指交叉,抵在下巴处,坦然地问:“你再说一遍。“
“孤刚刚没听清。”那张清润绝伦的脸上没有半点心虚和尴尬。
青山:“……”
他将内容重新捋了一遍,说给贺兰宴听。
好不容易说完,等着殿下决断时,又听到:“妙远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没有?”
青山有种想拔刀的冲动。
看来刚刚殿下走神的源头是在顾氏那个女妖精身上。
他当真没想过,明明是个背叛殿下的不要脸妇人,为何殿下好像一日。比一日上心。
看着好像那妇人在推拒殿下,谁知是不是欲拒还迎的勾引殿下。
心头再不忿,青山不敢不回话,干巴巴地:“今日豫章王府办赏荷宴,妙远跟着元君去赴宴了。”
虽青山没说,但贺兰宴知道,静一元君去赴宴,那顾眉肯定回去。
室内倏然静默。
青山悄悄抬眸打量,见殿下依然那样的姿势,只刚刚的闲适不见了。
许久。他站起身,走向一侧的箱笼,拿出衣裳换起来,看起来是要外出。
“殿下,还有事要禀报。”
贺兰宴:“现在到此为止,其余等孤回府再说吧。”
他一发话,青山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赏荷宴上,一炷香的功夫很快就到。
香灭琴音消。
比试台上,女郎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画笔。
画的如何未可知,该郎君们题字了。
女郎们羞红着脸儿,朱唇轻启,邀请心爱的郎君上来题字。
唯独顾眉不曾开口邀约,有心人已经开始看笑话,等着看她惨淡收场。
翟氏笑得最欢。
忽地,有问询声响起:“顾女郎,不知可否为你的画题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