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一场虚幻又荒谬的梦境。
那其实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姜芜正在绣准备送给唐晓翼的香囊。
唐晓翼上月送来的信里说了，他副将的妻子给他随信送来了一个，虽然整封信都是一副不在意的口吻，但那股子劲儿根本掩饰不住。
左右也没什么事，姜芜便给他绣起了香囊。
这两天她舅舅又不知道在忙什么，每日早出晚归，用膳的时候也不在，她已经许久见不到人了。
按照姜芜平日里的习惯，她这会儿该回屋睡个午觉，但今日也不知怎得，精神有些异常的亢奋，姜芜没有半点困倦，索性在花园里散起了步。
“小姐还真可怜，也不知道小姐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姜芜身边没带婢女，此刻只有她一个人，她有些好奇，在这些小丫鬟嘴里自己怎么就可怜了。
“小姐说不定是命里……听我三姑爷表妹的外甥女说，这种人就是克星！专门克身边对她好的人！”
“呸呸呸！这话可不能乱说！”
“先是父母去世，好不容易有了夫婿，却在即将成婚的时候出去打战了，一等就是三年，结果现在小将军也死了——”
“你说，什么？”姜芜听到她的话，整个人如坠冰窖，几步上前握住了小丫鬟的手腕。
“小姐？！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谁死了？”姜芜没有理会她，只是问道，“我问你，你刚刚说，谁死了？”
姜芜眼眶通红，死死地抓着小丫鬟的手臂，被抓着手臂的小女孩眼泪都快憋出来了，却还是支支吾吾地不敢说一句话。
“小姐，小姐你不要为难奴婢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
小丫鬟哭得可怜，姜芜脱力般松开她的手臂，哑着声音问道：“你告诉我，你刚刚说的，都是假的对吗？”
“姜昭昭！”黄泉一把握住姜芜的手，眼神示意两个小丫鬟离开，“你都知道了？”
看到唯一的亲人，姜芜勉强扯了扯嘴角：“舅舅，你告诉我，她们是在骗我对吗？唐晓翼他最喜欢骗我了，他怎么能这样呢？这种事是随便能拿出来骗人的吗？”
“昭昭，”黄泉眉心微蹙，似乎看不得她这副样子，他叹了口气，道，“她们说得是真的，唐晓翼他……已经死了。”
姜芜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她挣开黄泉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骗人，我才不相信，他怎么可能会死呢？”
“昭昭，”黄泉按着姜芜的肩膀，那张向来不耐烦的脸上难得带了点怜悯，“唐晓翼已经死了，他中了计，被敌军乱箭射死。”
姜芜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那个荒诞的梦境。
少年将军面容染血，身上的战甲凌乱，胸前插着箭矢，直到最后一刻还想着自己食言了。
眼前一阵发黑，姜芜恍惚着往前走了一步，晕了过去。
*
姜芜是被一阵压抑的争执声吵醒的。
“大人，那群蛮人要求公主和亲，才愿意把少将军的遗体还回来！可当今圣上哪有什么公主啊！”
接着是黄泉不耐烦的声音：“宗室里怎么说？”
“一群老狐狸，不给够他们足够的好处他们根本不愿意！”
“舅舅，让我去吧。”
房门被打开，少女披着一件外袍，显然是匆忙搭上午的，黄泉示意下属离开，扶着她的胳膊把人拉进屋里。
“舅舅，我都听到了，我——”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操心。”
“我不是小孩子了。”姜芜仰头看他，“如果不是因为战乱，我甚至早就成婚了。”
“成婚了也是小孩子。”黄泉似乎压抑着自己的脾气，一副“别想越过本大爷”的表情。
“舅舅，让我去吧，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黄泉皱起眉，不赞同道：“姜昭昭。”
“当今圣上没有亲生女儿，反正都是要从宗室里选一个姑娘，那不如让我去的好。”
“昭昭，你不能做傻事。”黄泉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
“舅舅，他们杀了他。”姜芜的眼睛还是肿的，“我总得做些什么。”
“我要带他回家。”
有了人选一切都好办了。
公主和亲的事宜迅速置办起来，外界关于“小将军的未婚妻要去和亲”的嘲讽屡禁不止，黄泉气得直接砸了书房的花瓶。
“阿芜，别做傻事。”莉丝站在姜芜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莉丝姐姐，不做些什么我总是过不去我心里那关的。”姜芜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
从京城到边境线一路走了半个月，蛮人的车队已经在界碑处等着了，队伍中最醒目的就是一尊漆黑的棺椁。
姜芜听到了士兵的询问声，听到了棺椁打开的声音，听到了边境呼啸的风声，隐约又听到了少年清朗的声音。
“姜昭昭岁岁平安。”
骗子。
姜芜咬着下唇，根本就不管用，她甚至都不能掀开帘子去看一看他。
边境线上，红色的花轿和漆黑的棺椁擦肩而过。
姜芜捏紧裙摆，缓缓吐了口气。
唐晓翼，你回家了。
锦历七十八年，荣禧公主下嫁蛮族。
锦历七十九年春，荣禧公主抵达蛮族之日，蛮族首领病逝，三月后，荣禧公主扶持年近七岁的首领幼子上位，开展与锦朝近百年的和平交往。
锦历一百零八年，荣禧公主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