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叫我来这里干什么?那个新品种有进展了?”一身青衫的蓝教授站在田野那头,手里盘着核桃,乐呵呵地看着眼前人,
那人转过身来,神色却不如以往,他依旧笑着,仿佛心情很好,眉梢嘴角都漏出光来,可那苍白的嘴唇间却总让人觉得能溢出鲜红的血来。
凌寒朝着蓝源一步一步走来,他走的缓慢,倒显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无限的远了。
“呵,你倒是过得比我还悠闲,让你什么都不记得倒是让我有些不爽了。”
蓝源没听懂他的意思,他只是觉得今日他这位让人艳羡的弟子格外奇怪,可随着对方抬手朝他脸上一挥,记忆的插阀被打开,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往日的回忆如潮水一般袭来,蓝源,不,应该说是澜源闭着双眼,被迫接受这被尘封了十几年的记忆。
等他再度睁眼,周围刚刚还绿灿灿散发出勃勃生机的实验田此刻全然变了景色。
整片大地像烧红的铁块一般,透发出诡异的血色,而在那之上原本鲜艳娇嫩的花全都变了模样,红白相间的花朵争相开放,散发出看的见的红雾来,。
而在这偌大的天地中只站了两个人,凌寒的眼眸近乎丝绸一样迷人,脸上出现了痴狂的微笑,他低低垂眸,像是蔑视众生一般。
眼前的景象让他有种来到修罗场的快感,即使嘴角溢出的鲜血他也只是随手擦去,在脸上留下好看的弧度。
让这些花开放并且恢复澜源的记忆已经花去了他身体里为数不多的精神力,此时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可这没减少他丝毫兴致。
“对于我为您准备的葬礼场,您可满意?”凌寒摊开双臂,一瞬间,血花四扬,花瓣随着他的动作起舞,凌寒深吸一口气,嘴角笑意扩大:
“父亲,您可喜欢?”他一字一顿,将父亲两个字咬的极重。
恢复记忆的澜源此刻脸上已经没了原本独属于蓝教授的笑意,他又变成了那个联邦帝国的二殿下了。
这么多年,凌寒控制着他,消除他的记忆,喂他喝下消散精神力的药物,这一切在他脑中一一浮现。
澜源一时间只觉气血翻滚不由大喊:“逆子,你还有什么脸叫我父亲!你从生下来就是个错误,不成气候!”
凌寒收敛起笑意,眼中神色一变,他冷冷一笑,下一秒就到了澜源身前,骨节分明的手指狠狠掐向了他的脖子。
“不成气候?”凌寒又用力了几分,澜源被迫头上扬,他的脸涨的通红,气管的挤压让他憋不住气来,只能用力掰着凌寒的手指,却无济于事。
“我不成气候?那么你呢?你一直守护想要的是什么?”凌寒盯着他,眼中带着几分玩味,仿佛澜源的命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权利?地位?还是世界的安宁?”凌寒将他猛然往前带,迫使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澜源也得此能勉强吸上几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听着他的咳嗽,凌寒只觉得浑身畅快,他语调不由轻松几分:
“可是你看,现在的你狼狈不堪,权利地位,这些你珍视的一切对我来说不过是玩物而已。”
澜源狠狠地瞪着他,食指指着他像是想说什么话却因为被掐着嗓子无法开口。
“怎么?你想说守护这个世界吗?”凌寒眉毛一挑,侧眼看着他,更加满足笑起来:
“你再看看,这些花只要再开放久一点,上面的毒素就能蔓延整个学校乃至这个城市,最后就是这个世界。”
澜源猛然瞪大双眼:
“澜无衣?你怎么敢...”
“怎么?”凌寒放开掐着他脖子手,直接压下澜源的头来,声音猛然增大,像是要吞噬澜源整个人:
“破坏了您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是吗?啊,那可真遗憾!哈哈哈哈哈哈!”凌寒不受控制地大笑起来,他双目带着妖艳的红,却不曾想眼角流下泪来。
“所以啊,您那两个乖儿子呢?怎么不见他们来帮您?”
凌寒故作疑惑拍了拍头,下一秒却又咧开了笑容:“哦,瞧我这记性,他们都死了,死在虫族手下,没留下任何全尸呢。”
“你放肆!”跌坐在花坛间的澜源被戳到了痛处,年老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连带着指着凌寒的手指也抖动起来。
凌寒顺势蹲下,握住他的手,澜源下意识想躲开,但凌寒的力气却出奇大,让他抽不开手。
“所以当初为什么呢?”凌寒此刻已然没了刚才癫狂的模样,他好像恢复了往日的温润,眸子里又满是柔情:
“当初为什么要牺牲我?赶走我母亲呢?”
“你母亲?”澜源此刻恢复了冷静,他看着眼前这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儿子,好像抓住了对方的把柄一样:
“她不过是个爬上我床的官家小姐罢了,而你,澜无衣,你又算什么东西?”
天空一瞬间变得通红,直直蔓延到远方,映的凌寒到脸也格外的红。
“我母亲是你明媒正娶!是你自己管不住你的下半身,全都是你的错,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你既然有中意的女人,还未婚先孕,又为何来祸害我母亲!”
想起同父异母比他大了两岁的哥哥,凌寒近乎嘶吼。
“那你现在又在干什么?你真当是我赶走你母亲吗?她当初好得也是首相之女,我又有几个胆子直接赶她走,是她自己要走,是她抛弃你,连你的名字也是她取的,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听到这话,凌寒蹲着的身子不由向后一倒,他坐在了那漫花丛中,神情呆滞。
正如他爹所说,他的名字却是由他娘——凌华而起。
澜无衣,澜无衣,难他无处可依。
原来
抛弃他的不仅仅只是澜源一人,亏他还以他母亲之姓称自己为凌寒。
少年哑着嗓子,近乎哀求般询问着他名义上父亲。
“我,算你们人生的污点是吗?只要没有我,你们还能名传千古对吗?”
他像是已经陷入了泥潭的小兽,拼死不放过潭边的一棵稻草,他多么希望听到否定的回答。
可那人只是阖了 阖眼睛,最终少年声音里的绝望没能打动他半分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你从未来到这个世界。”
天地间静悄悄的,只留下少年无限的悲凉来。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胸口溢出大坨的血花,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滴落。
脚底的花朵贪婪地吮吸着血液,而那人却浑然不知。
凌寒,冠母之姓,墙角数之梅,凌寒独自开。
他潜伏了数年,准备了数年,孕育了数年,但等待了数年的结局却如此仓惶可笑。
他苦心想要的解释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他想还母亲一个交代,他想听到一个道歉,可最终到最后
被抛弃的自始至终只有他,他固执等待的全都是个笑话罢了。
凌寒站在天地间,凄厉又肆意地笑着,他似乎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好,那些被人赋予特殊意义的名字,他在诗里满怀欣喜寻到的名字,此刻却像利剑,一刀一刀刺向他的心头。
那被精心培育的妖花开的更盛,吐出迷人心扉的红雾来,已经昏迷的澜源此刻已经倒在了迷雾中,他沉沉睡去,也不会再度睁眼。
大雾四起,走到田野尽头的少年停住脚步,他扭头看着这期待已久的盛世,不由一笑。
这一笑,摄人心魄,却在这环境下显得脆弱又悲凉起来。
凌寒是最会伪装的,那嘴里惯是些花言巧语才是,可那盈在眸子里的泪又能是骗人的吗?
大抵该是骗不了人的。
颀长的身影消失在田野尽头,而他迎面却又撞上了匆匆踏来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