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来临之前向来是最安静的,恐怕这次真的要九死一生了。
碧霄脸色惨白,额头上不断的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浑身颤栗,纹丝不动,一言不发,那胆小怕死的模样与昨日在地牢里和碧云在一起的简直是恍若两个人。
与此同时,夜悠雪带着碧云踏着纷飞的落花行至朝凰殿外。
今日的清凉殿,四面八方的窗子和雕花木门全部打开。 因此,里面的任何声响都十分清脆的传了出来。
清凉殿外,夜悠雪站定,同时伸出纤细的皓腕拦住碧云的去路。
柔声浅笑,眸色暗沉道:“此刻你若是敢发出任何声音,他就得死。”
威胁完毕,夜悠雪还一脸得意的笑笑,抱过正自己玩得开心的小包子,“吧唧”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清凉殿内,凉风习习,君墨染素白色的衣带翻飞而起,肃杀的气息悄然蔓延,惊得碧霄跌坐在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你知道为什么到现在陛下也没有下旨杀你吗?其实,本相原本是不信的,你身为护国世家家主,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事情……也不信你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可陛下却觉得你是。所以,这叫本相很为难,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问问你,碧霄,你只需坦白假传圣旨的是你到底还是碧云,就好。”君墨染淡然的询问着,素手捻上琴弦发亮的七弦琴。
声音传出清凉殿,十分清晰的落入夜悠雪和碧云的耳朵里。
碧云有些着急,上前一步义愤填膺,正要诉说,却听见清凉殿里传来一句让她做梦也不敢相信的话语。
“是....是碧云……是她假传圣旨……”碧霄颤抖着声音,支支吾吾的说道。
五雷轰顶!
站在清凉殿外的碧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双丹凤眼蓦然睁得老大,瞳孔骤然紧缩。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她又听到了什么?是她的错觉么?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就连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半空中纷纷扬扬飘洒的落花好似突然静止了一般,大千世界,寂静无声……
“本相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碧云和你,到底是谁,在假传圣旨。”君墨染眸色淡然,紫光若隐若现,答案他早已知晓,只不过让某些人听得更清楚些罢了。
碧霄早已被昨日的君墨染吓得不轻,看他素白如葱的手覆在琴弦上蓄势待发,稍不注意,他有可能就命丧黄泉。
冷汗淋漓的盯住君墨染一刻钟后,他十分干脆的回答着:“是碧云假传圣旨的,这件事情与我无关!相爷,相爷您千万要相信我!我……我作为四大世家的家主,是发过誓终身不会背叛陛下啊!”
这次的回答没有了刚才的支支吾吾,更加清楚明了。
他对碧云确实是爱,可再深刻的爱也经不起这种波折――在天牢的一年里,他从高处跌落尘埃,甚至低入泥泞之中,每天都活在在生与死的边徊缘徘,过得战战兢兢,也让那份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也跟着一起沾染了世俗,变得一文不值。
曾经以为自己不怕死,为了碧云,死又如何?
可如今……当死亡真正临近他才知道,只有活着才是全部!
声音从窗子和雕花木门传出来,清晰明亮。
碧云霎时软了双腿,跌坐在地,一脸不可思议的盯住清凉殿,发不出一个字眼。
霄哥……霄哥刚才说什么?
当初,她是冒着生命危险,背叛了她心中的信仰而为他假传圣旨!
可如今,这算什么?
她所信仰的爱情,信任,顷刻之间全部轰然崩塌。
整个世界天塌地陷的,那是几近绝望的痛苦。
眼神空洞洞的盯住清凉殿,泪水舀舀而出。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在地牢的时候,他不是宁可死也不愿说出假传圣旨的是她的吗?
“可昨天,你并不是这样说的。”君墨染眸中隐晦不定,青葱般白暂的素手弹奏着流水淙淙般动听的声音。
听弦响,碧霄的心中更加没底了。
惶恐不安的盯住琴弦,捂着胸口上缠绕的白纱布,心有余悸。
好半晌,才磕头道歉,斩钉截铁的说着:“相爷,这不关我的事,是碧云,她仗着自己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假传圣旨,罪臣也是一时糊涂去隐瞒才铸成大错。”
门外的夜悠雪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神鄙夷而又无奈。
想想碧家在南晋历年来的基业,怎么就扶持了这么一个窝囊废?是碧家长老瞎了眼,还是碧家真心没救了?
一旁跌坐在地的碧云早已泣不成声,她一直信奉并为之付出一切的爱情,她种在心底的霄哥,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就背叛了她?
话已经说不出来了,碧云的眼泪就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不停的下坠。
“怎么样?还恨我吗?”夜悠雪的声音忽而空灵的响了起来,看着碧云眼中的绝望,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多残忍。
有些爱情,爱得太深了,不用最简单有力的方法斩断,只会留下祸患。
况且,真正的爱情是可以跨越生死的。
她有自信,倘若情况对调,她与君墨染是能经得住生与死考验的。
碧云不可思议的看着夜悠雪,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陛……下……这不是真的……里面的人他肯定不是霄哥……”
“是不是你的霄哥,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只是,你自己不想死心也不肯相信罢了。”夜悠雪继续说着残忍的话。
“这不可能……不可能……霄哥肯定是骗相爷的,不可能……”碧云费力的旋转已经快要停止转动的大脑,想出一切能将这一切否认的想法。
“不可能?”夜悠雪嗤笑不已,如此人渣的男人,她看不清也就算了,看清楚了竟然还不相信?无奈的叹息着,爱情真是一把杀猪刀啊!
清凉殿里,君墨染素手抚摸着琴弦,镇定自若的看着跪在面前汗流浃背的碧霄,眼底的鄙夷与不屑尽显。
忽而,琴声止,琴弦动。
蓦然的疼痛袭来,碧霄看着肩头舀舀而出的鲜血,目瞪口呆,惊恐的看着君墨染,连连磕头求饶道:“相爷你要明察!要相信我啊!相爷,整件事情真的是碧云所为,与我没有丝毫的关系!”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滑落,滴落在地,如点点红梅绽放,妖冶耀眼。
血液刺激了碧霄的神经,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更加疯狂而惊慌了。
不停的磕头谢罪,不停的嘟囔着:“相爷,真的是碧云所为,您可以明察啊!那圣旨从头到尾我连见都没见过,听也没听说过……”
血液顺着胳膊滑落在地,迅速蔓延成河。
即使如此,碧霄也不敢承认圣旨是他要碧云假传的。
只要他咬定碧云不松口,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只是,可怜了碧云了……
殿外的碧云再也听不下去了,乱滚带爬的奔至清凉殿。
她想要看个究竟,这怎么可能是霄哥说出来的话!
然而,站在清凉殿的门口,她才算是明白了。
眼底的绝望排山倒海,汹涌而来。
她清楚的看到碧霄浑身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血流如注,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
偌大的清凉殿里瞬间鸦雀无声,君墨染紫眸淡漠,安静地看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半晌没有听到声音,碧霄茫然的抬起头来,再次失血让他很快就感到头昏目眩。
仅仅是一个抬眸的瞬间,他瞬间有种天塌地陷,日月无光的感觉。
他看到门口站了一个泪眼婆娑,身姿婀娜的女子,这个女子昨夜照顾了他整整一晚上,这个女子才貌双全曾是女帝身边的红人,却因他而差点死于非命。
如今,他似乎又做了一次对不起她的事情……
心霎时慌乱了,碧霄忽而茫然的站起身来,慌乱的解释着:“碧云,不...不是你看到的这样的,是....是他们逼我的,他们逼我…”
逼迫?逼迫你就可以这样做了吗?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是把我往死路上逼吗?碧云有太多的话语想要问,却一句也问不出口。
她不是愚昧的人,答案她已然知晓,只是不想问出来再伤害彼此之间的感情。
可眼泪就这么不争气的下落,绝望与死亡的窒息感汹涌而来,那种空古寂寥的感觉就好似跨越了千年而来,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这么说,你是承认假传圣旨的人是你?”似乎是为了让碧云死得更明白一点儿,君墨染忽而义正言辞,凌厉冰冷的询问道。
“不不不……不是…”碧霄连连摆手,说着再次跪倒在地,不再去看一眼绝望无比的碧云。
本以为悄无声息的就能与碧云一刀两断,然后,他平安无事,没想到……竟然有了这么一出……
“现在,你懂了吧?”夜悠雪怀抱着咕噜噜吐泡泡睡大觉的小包子,缓步走过来,笑意浅浅,神色淡然的询问道。
怎能还不懂?
他的绝情,他的虚伪,他的贪生怕死,她一次性全部看在了眼里。
可是,看得太懂了,看得太透了,觉得好让人绝望。
决堤的泪水汹涌的喧嚣着,她终于奋不顾身的奔跑了出去。
茶花在她的脚下碎成泥,她脚步飞快,却无法上天入地,躲避这一切……。
而碧霄却再也不曾抬头看她一眼,心底有愧疚,有无奈,有羞愤,有怨忿,纠结在一起,成了一个无能的他。
曾经惊艳南晋的国师大人终究还是一个贪生怕死的鼠辈蝼蚁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