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青梅竹马,而且,相爱着,不久的将来还会成婚,会生下孩子……那时候,她就真的可以摆脱这一切了,然后永远的得到他了。
知君啊……知君……
迷迷糊糊睡着时,轩辕筝在想,与知君要尽早成婚才好啊……
顾知君恪守君子之礼,虽是青梅竹马相爱的人,他仅仅抱着轩辕筝入睡已是极限,肢体亲昵无非是吻着额心脸颊,再深一步便会觉得唐突了轩辕筝。
因此,在轩辕筝入睡后,他轻轻放开她,身子往床榻旁靠出几分,尽量不去接触对方身体,转头看着再次熟睡的轩辕筝,顾知君轻轻一笑,满腹柔情。
半个时辰后,宫门被敲了几下,顾知君立刻下床,轻声拉开门,就见轩辕筝身边的心腹之一弄琴站在门外。
看见顾知君,弄琴福了福身,轻声道:“启禀公子,奴婢有密旨要交由公主。”
“公主还没有醒,密旨可以延后再看吗?”顾知君心疼昨夜批改奏本到天明的轩辕筝。
弄琴迟疑道:“……可是,这密旨事关重要……”
“知君?”身后,轩辕筝的声音传来,顾知君轻声一叹,侧身让弄琴进来。
弄琴走了进去,施礼后,将怀中封了蜜蜡的信筒拿出来,交给轩辕筝。
轩辕筝接过信筒,看了一下特殊图纹的印信,眼中慢慢汇集起幽光,轻轻拆开。
里面是密码符号,通篇看下来,眸色已深沉至墨绿。
没有说什么,将信纸折起来,交给弄琴。
弄琴接下来,手指微微一动,信笺立刻碎成粉末。
顾知君早已在弄琴进入寝宫时就走了出去,他从不叫轩辕筝为难,所谓密旨,自然是那些机密事情,他不过是僻远贵族之后,没有资格参与其中。
轩辕筝在床榻上坐了片刻,脑中掠过千万思绪,等朝鼓敲响时,才抬起头来,淡淡一笑,“该来的躲不了,早晚是要面对的。”
弄琴看着她的脸色,谨慎问道:“公主的意思是……”
“啊……密旨上说,今早天明时辰,南晋女帝秘密驾临澜城了。”轩辕筝微笑,咬了咬下唇,“她来的还真快啊。”
澜城是关外轩辕一族的都城,夜悠雪自严防死守的山河关竟然可以畅通无阻,一路上神不知鬼不觉,直到进入澜城才被发现!
弄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南晋女帝莫不是老鼠,直接打洞过的山河关?!
但,更重要的是,夜悠雪身陷澜城,犹如瓮中之鳖,假如下手的话……
“公主,她――”“恩,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能来此,自然是做足了准备。”轩辕筝淡淡一笑,碧眸流转,立时泄尽妩媚,“杀掉肯定是不行的,她在南晋是众人皆知的昏君,要是杀掉她,立刻继位的楚王夜子然只怕是众望所归,与其面对夜子然,本宫宁愿对手是夜悠雪。”
弄琴想想,也对,夜悠雪又昏庸又失民心,由她当皇帝,南晋几乎没有威慑力,倒是楚王夜子然是个难缠人物,这一点从他攻打山河关就可以看出,那般调兵遣将的手段岂是一般人能做的。 夜子然是大敌,与之相比,夜悠雪简直不堪一击。
“所以……不用杀她。”轩辕筝整了整松散的长发,眼睛瞟向地上细碎纸屑,唇角慢慢划起,“尽尽地主之谊,也是不错的呢……夜悠雪啊,让她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吧。”
夜悠雪是个二货――这一点毋庸置疑。
夜子然很痛苦,要知道,和一个二货相处,对任何正常人来说都是一种从心理到身体的双重折磨――这一点,同样毋庸置疑。
所以,当夜悠雪逼迫自己丢下银子,大手笔包下澜城最大的客栈时,夜子然深深觉得“隐瞒身份”“暗中寻找”那都是天边一朵浮云啊……
号称必须分分钟看见君墨染,否则就活不下去的夜悠雪自从住进客栈开始,除了吃和睡,她没干过一件有意义的事,夜子然无奈,只能数着自己荷包里的银两,默默叹息。
希望她们还能走着离开澜城,而不是一路乞讨……
夜悠雪对关外美食情有独钟,已经足足六个月大的肚子实在是个麻烦,她每天望着自己的肚子,哀怨地咬着手指,好重,像怀揣个西瓜一样。
就这样吃吃喝喝六七天,夜悠雪心安理得,夜子然却快疯了。
这里毕竟是轩辕一族的地盘,你女帝陛下一个不爽就打了人家一个月,现在由单枪匹马来“郊游”,你不怕明处来的刀枪,本王可怕暗处藏着的杀气!
“……我说,阿然,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夜悠雪咬着一块马蹄糕,含糊不清地问。
夜子然没好气瞪她一眼,“阿姐就不怕糕点里有毒吗?”
“啊?”小狐狸低头看看被自己啃成蜂窝煤的点心,咽了咽口水,鱼死网破道:“没事,反正都吃这么多了,有毒早毒死了,还会等到现在?”
是啊!
早该毒死你了!
为什么老天爷不开眼,竟然让你活到了现在?!
“……阿姐,你一点都不担心吗?”夜子然皱着眉头,这几天她头发都快愁白了,日夜担心着夜悠雪的安全,结果她女帝陛下照吃吃照喝喝,一点没有因为踩着别人家的地盘儿担忧。
果然,没心没肺的小狐狸从糕点里抬起脑袋,一脸的饼屑,茫然问到:“担心什么?”
“当然担心轩辕筝会杀了你啊!”夜子然忍无可忍喊了出来。
为什么只有她在着急...
“耶?”小狐狸眨眨眼睛,又抖了抖耳朵,半天才明白过来,顿时笑了起来,一双明晃晃的黑眸里满是纯然笑意,“我说阿然,你这么担心我啊~来,让阿姐抱抱~”
“你――”夜子然被她这种无赖表情气得俏脸一红,刚想反驳两句,不期然就撞进一痕无垢的点漆眼眸中,映着秋水一般的眼波晃得她局促,她抿了抿唇,转而别扭地嘟囔,“……你是我姐姐……况且,我总得依附你活着……”说完,又悄悄去看了一眼夜悠雪,见她正笑眯眯瞧着自己,忽然感觉脸上滚烫,“我……我们是亲人啊……你再不好都是我阿姐……”
“所以啊,阿然,你真可爱呦。”小狐狸得了便宜,戳戳自己的肚子,笑眯眯道:“呐,小包子,看你舅舅嘛,脸红起来好想让人欺负啊。”
舅――
舅舅?!
夜子然看了下自己被迫穿上的女装,对“舅舅”这两字,只能抽搐着唇角,不知道是该承认还是该否认。
“好啦,阿然,你别担心哦。”夜悠雪从袖子里摸出来她的折扇,咬着上面的金边,抬头对她微笑:“轩辕筝是不敢对我下手的。”
“恩?”夜子然疑惑。
安静地笑了一下,夜悠雪展开折扇,摇曳着初夏暖风,懒洋洋的弯起眼眸,“第一,轩辕筝是个谨慎的人,嘛,谨慎的人说好听点是步步为营,说难听点就是太小心翼翼。我孑然一身进了澜城,等于是在上演空城计,若无全身而退的把握,堂堂南晋女帝会冒这个风险吗?想想她当初去江南的时候吧,明里暗里带了不下千人,那时我就知道,轩辕筝绝非寻常女子。你若当真鬼鬼祟祟,反而会惹她怀疑,所以啊,最好的办法就是光明正大,极尽张扬,这样才能让她反复算计,猜不透我的底细。”
此话一出,夜子然立时眼眸一沉,想了想,对夜悠雪的敬佩再上一层。
轩辕筝是绝顶聪明之人,可夜悠雪当真算无遗策,硬是将对方心思猜的通透,分明处于下风,却可以把轩辕筝玩弄于股掌之上!
“第二。”伸出两根手指,像兔子耳朵一样的区区直直,描金山水之后露出一双睿智黑瞳,“她就算杀了我也没有用,因为啊,在她眼里我就是个可以为了男人倾尽山河的昏君,而你呢……哦,应该是现在‘正在帝都’的楚王殿下是出了名的青年才俊,甚至‘力劝’我这个昏君鸣金收兵,解了天下之危。若她杀了我,你就会顺应天时登基为帝,她等于是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大敌,聪明如她,会做这种蠢事吗?”
“……所以,你才要我换上女装?”夜子然瞬间被点透,想来夜悠雪在离开帝都前就已算好一切,难怪强迫自己换了女装,天下间谁敢去猜堂堂一国亲王竟是女子之身呢?
与其让她扮作侍从,不如将性别公开,此刻就算轩辕筝站在面前,她也绝对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棋高一招。
真真的棋高一招!
夜悠雪摇着折扇,嫣然一笑,“当然,还有第三点……”
话语微停,她垂了长睫,慢慢地笑了起来,“她明知道我此来目的,若不让我打消念头,肯定会生出麻烦来的。”
“……她知道?什么意思?”夜子然微微蹙起秀美,琢磨着夜悠雪话中深意。
“我的意思啊……”夜悠雪缓缓地合上折扇,明眸徒然眯细,轻轻一笑,“她,要开始演戏了……”
夜子然稍稍一想,惊讶道:“难道,她也知道相爷没有死?!”
“何止知道……”夜悠雪凝神看了折扇玉柄上绘制的纹路,淡淡勾唇,“花阡陌带着也许中毒,也许昏迷,也许受伤……总之,肯定是毫无意识的墨染,凭她那点本事能进得了山河关吗?能隐藏起自己和墨染吗?若没有轩辕筝的支持,花阡陌此刻早已为人所杀了。”
“这么说,相爷就在澜城?”夜子然沉声一问。
“……有可能,隐藏的更深呢。”夜悠雪弯起唇角,笑得眸色沉暗。
花阡陌,轩辕筝,纵使你们有通天本事也无妨。
咱们就斗上一斗!夜悠雪在澜城心安理得住了下来,既不找人,也不出门,每天只做两件事。
吃。
和睡。
关外草长莺飞,大好的骄阳万丈。
客栈后院有一个小湖泊,紧靠岸边停着一艘精致画舫。
画舫四壁装饰天青薄纱,阳光错落有致却被纱帷阻挡在外面,柔柔的满目浅绿。
午后,惠风和煦,夜悠雪让伙计在画舫里放了张竹席,又弄了把七弦瑶琴,收拾收拾躲进里面睡午觉。
瑶琴奏着雅调,透过丝纱,悠扬婉转。
在夜悠雪昏昏欲睡时,琴音蓦然拔高,她打了个哈欠,掀起纱帷一角。
就见不远处有两个清丽少女伴着一个纤细男子走来,她眨眨眼,蓦然一笑,“来了。”
轩辕筝走到画舫前,看着纱帷后半遮容颜的夜悠雪,慢慢勾起唇角,微笑道:“有朋远来,是我招呼不周了。”
夜悠雪斜躺在竹席上,慢慢抬头,隔着丝纱只能朦胧看见轩辕筝那张美丽绝伦的的脸,若再仔细去看,碧绿的眸色也能看见,就算是在关外也十分少见的碧眸,偏偏长在了这样一张男女皆宜的脸上……
怎么说呢,倘使女装扮相,必然是绝色美人,男装则端方高贵,令人过目不忘。
受打击的小狐狸再一次感慨,身边众人无一不是容貌出众,只有她啊……
懊恼地抓抓头,她歪着脑袋,清秀娟丽的容颜立刻巧笑嫣然,“啊,没事,本来也就是为了私事而来,怎么敢劳动大驾呢?”
轩辕筝看着夜悠雪,缓缓道:“总归是故人,您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夜悠雪托着侧颜,眨巴眨巴眼睛,微微一笑,“这艘画舫小的很,只怕,容不得您的位置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画舫再小,也是轩辕一族所有。”她不紧不慢的接了这么一句。
夜悠雪咯咯笑了一阵,手中的折扇抵在唇下,轻轻一勾菱唇,“若是在百年前,这句话或许是真的,可如今……北方的沉国,南方的晋朝,您这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知道被凌祯轩听见会作何感想呢。”
轩辕筝没有回答,她站在画舫外,一双碧眸静静地看着她,既不反驳,也不争辩。
折扇敲着额心,夜悠雪闭上眼睛细细听着丝竹之音,明知道轩辕筝在外面,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一样。
两人之间仅仅只有一线纱帷,却隔开了天与地。
同样的手握大权,同样的雄心壮志,同样有一统天下的野心夙愿。
这样两个女人若是针锋相对也就罢了,偏偏饶有默契地陷入沉默之中,那便是在相互试探着底线,然后徐徐布置算计。
轩辕筝凝神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说道:“您是在为我破坏盟约而生气吗?”
“咦?”夜悠雪睁开眼,后知后觉的“喔”了一声,然后低低一笑,“两国联盟本来也就是相互制约相互利用,一开始的信任是建立在彼此利益相连的基础上,我能给你的可以打动你,你自然会站在我这边……不过,看情况凌祯轩似乎承诺你的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