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安喝了几杯水后,喉咙和胃都舒服多了,他翻了个身,面朝里面,又睡了过去。
廖当归见天色已晚,再也忍不住:“许叔公,许叔婆,天色晚了,要不你们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也不晚,对不对?”
许有福看了看刘氏,刘氏看了看背对着他们,只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的李怀安。
“回吧。”刘氏说完,率先往外走去,只是走得有些心不甘情愿。
别人是三步一回头,刘氏那是一步三回头啊。
第二日,天刚有一丝亮光,刘氏和许有福就已经来了好几趟李怀安安顿的西厢房门口了。
一直以来睡觉都只敢睡着三分,保持七分警惕的李怀安一觉睡到天大光。
他睁开眼睛,迷糊了一下,就想起来自己这是在许家宿了一晚。
突然,他就傻傻地笑了笑。
他昨晚竟然做了一个美梦,他梦见自己被一个眉眼弯弯,笑容温柔的妇人抱在怀里摇啊摇,摇着摇着,他就睡着了。
他那时胖乎乎,圆滚滚,大概才五六岁吧。
他又想起梦里的妇人的容颜,不是养母杨氏,也不是负责照顾他的周嬷嬷,是一个又黑又瘦的憔悴妇人,但是她神情安详,笑容温暖,让他觉得很安心。
他起身整理一下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想着打扰许家一晚了,他该道谢告辞了。
推开门,他被眼前直直杵着的三个人给吓了一跳。
“许老爷,许夫人,”李怀安脸上的麦色染上了羞红,“晚辈失礼了,让你们久等。”
他瞥一眼站在许有福和刘氏身后的廖当归,怪他竟然不早点叫他起来。
刘氏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的年轻小哥儿:“李,怀安?”
她的声音中有一点点的哽咽,李怀安并没有发觉:“是的,我叫李怀安,许夫人可以叫我安哥儿,安哥儿是我的小名。”
“安哥儿?安哥儿?”刘氏听到这个小名儿,眼神迷离,身形晃了晃。
李怀安忍不住伸手扶住她,脱口而出:“小心,您哪里不舒服了?”
刘氏很快又回过神来,打起笑容说:“安哥儿这小名儿好,平平安安。安哥儿好。恩人的小名儿都这么好寓意。”
扶着她的腰的许有福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怀安。
李怀安赶紧松手,把手缩回背后,拘谨地道歉:“抱歉,是李某情急之下唐突了。”
廖当归见气氛有些不对,赶忙上前打圆场:“先回堂屋坐坐,许叔婆脸色不太好,先歇一会儿。”
刘氏摇摇头,看着年轻公子的手腕,蝴蝶形状的红斑已经被衣袖遮住了,看不见一丁点儿。
刘氏犹豫着开口问道:“安哥儿,你,你的手腕上那个,那个是怎么回事?”
李怀安见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愁云,撸起右手的衣袖,露出那块蝴蝶状的红斑,笑着说道:“许夫人说的是这个吗?”
刘氏小心翼翼地问:“嗯,是胎记,还是受伤留下的?”
李怀安用左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这是不是胎记,是小时候调皮捣蛋伤着了才留下的疤痕,但是具体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
刘氏紧紧抓着许有福的手指都有些泛白,许有福的手被抓出了深深地痕,但他似乎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疼痛。
刘氏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制住内心的波动,继续追问:“你一点儿都不记得了?那你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李怀安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我只记得自己是爷爷从外面捡回来的,对于我的亲生父母,我一无所知。爷爷说我当时问什么都不知道,只记得自己叫安哥儿,所以爷爷给我取名李怀安。”
“啊!”
刘氏只觉得胸口一股气在她的胸腔里窜来窜去,最后窜到她的脑子里,脑子骤然胀大,然后就炸开了,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许夫人,许夫人……”
“玉英,玉英……”
“许叔婆……”
许有福一把抱起刘氏就往他们屋里走去:“帮我叫个大夫!”
落在最后的廖当归腹诽:我不就是个大夫!虽然只是回春堂的小大夫,但是拿到外面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大夫了。
他一把拽住了匆忙要去外面找大夫的李怀安:“许叔公着急傻了,你小子也傻了?我不是大夫?还去哪里找?”
李怀安反握着他的手,焦急地说:“快!快!快!你你快给她看看,快!”
廖当归的手像被铁钳子钳住了一般,被李怀安手心的老茧被扎得生疼,一张娃娃小圆脸皱得像个干了的橘子:“疼疼疼!”
双手解脱痛苦后,他立马变得老神在在,憋着嘴,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慌乱?李小将军那泰山崩倒在眼前都不眨一下眼的淡定呢?”
李怀安愣了一下,自己也疑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也跟着如此,慌乱?
对,他就是慌了,乱了,至于为什么,他不知道!
“快进去!”李怀安用力一推廖当归,把他推进屋里,自己也跟着进来了。
廖当归又是检查瞳孔和气息,又是号脉,最后说了一句:“问题不大,由于情绪过于激动而晕厥,过一会儿就会苏醒过来。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她为什么情绪激动,以后避免这种情况,毕竟晕厥多了,还是劳心伤神的。”
他从怀里拿出常年随身带着的清凉膏,打开瓶塞,用手抹了一些,涂抹在刘氏的人中穴和左右太阳穴上。
许有福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第一次见的年轻公子,他说他是李老将军从外面捡回去的,还记得自己当时叫安哥儿。
他看着李怀安,想从李怀安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发现他面部线条分明,坚毅又威武,眉峰高耸,目光如炬,身材高大魁梧,浑身透出一股刚毅的气息。
如今,不知为何,他的眼中盛满了担忧,让他身上那杀伐果断平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