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爷子和刘老太太不满地瞥了他一眼。
刘玉良直接对着他的脑袋来了一记：“你说什么呢？混小子！你是白长脑子还是才长嘴了？不会说话就糊上！”
云哥儿咿呀咧嘴，揉着他的脑袋，他阿爹可真是亲爹啊，下手一点都没省点劲儿。
刘老爷子两根手指轻轻地敲着席子，悠悠地开了口：“古人有句话：贵人迟开口。这孩子啊，可不就是你们夫妻的贵人吗？好好待他，以后你们老了也有个依靠，几个丫头也有个娘家。”
刘老太太心里有些不乐意，但是想着女儿都已经三十有三了。
虽说农家妇人三四十岁，甚至五十岁能开怀的也不少，但是隔了十年八年再次有孕的，在这十里八乡，她还真没有听说过有谁。
她只能拉着女儿的手，压抑住心里的苦涩和难受，对她点了点头。
刘氏已经被婆母陈氏埋汰了这么多年了，加上最近几个女儿越来越有出息，家里境况有了好转，心态已经有了不小的转变。
她也还是遗憾没能再生个儿子，可是这个遗憾因为小禾苗的到来，或多或少弥补了一些。
“阿爹阿娘，在我心里，我把他当自家儿子了。”刘氏真心实意地说。
刘老太太想到那个那个让人糟心的亲家陈氏，看了看许有福，欲言又止。
许有福以为丈母娘担心自己有别的心思，不想小禾苗当儿子。
他赶紧表明态度：“我跟玉英一样，也把小禾苗当儿子。”
许有福一贯是不擅掩藏，心里有点什么，面上就显露出来了。
刘老太太听他表了态，才问：“这事儿你阿娘可知道？”
许有福想了想，摇头说：“不知道。”
刘氏帮着解释：“衙门那边还没有定呢，也不能说早了，说不定哪天他父母就找来了呢。”
刘老爷子和刘玉良也觉得有道理，既然官府说了要等半年就等吧，左右不过再等四个月。
万一人家家人真的寻来了，也不能不还给人家，是不是？
刘老太太可不这么想，她担心的是陈氏那个老虔婆。
“你阿娘有没有提过让你们从老二房里过继一个过来？”
刘氏摇头，说：“他家发哥儿出生没多久，公爹提过把发哥儿抱到我们房里养，把丁香换到他们房里，婆母和弟妹都不愿意，弟妹说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把她儿抱走是剜她的心。”
“后来，公爹还提过等老三以后成亲生子了，再看看。”
刘氏其实也特别能理解小陈氏的心，谁舍得把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送给别人，听着自己的孩子叫别人阿爹阿娘呢？
公爹总是说：老二老三家的孩子才是许有福最亲的血脉，要抱养就从他们两房抱一个。
可是，刘氏不愿意，她心里非常不愿意。
她承认，她是想，很想，非常想要有个儿子，哪怕自己生不出来了，她还是一样想。
可是她真的不想要二弟的孩子，也不想等老三的孩子，甚至说整个许家，包括枫树湾的孩子，她都不想要。
她希望，做了她的儿子的人，就不要再见到她的亲爹亲娘，也不要他亲爹亲娘见到他，更不希望村里嘴碎的人在他面前，指指点点：“看，那才是你亲阿爹亲阿娘！”
公爹的提议，她心里也不愿意，只是她做儿媳妇，尤其是一个无子的儿媳妇，她敢开口说“我不换”吗？
她好说出口，换来的只有一句：“不知好歹”，或者说一纸休书。
“送养到你们房里，你婆母跟她妈亲侄女肯定是不肯的，若只是过继的话，就说不定了。”
刘老太太的话，让刘氏和许有福一脸的不解。
刘老爷子替自己老妻解释：“送养给别人，就等于是送人了，从此亲爹亲娘不能叫爹娘，只能叫养父母爹娘，不能给亲爹亲娘养老送终，只能给养父母养老送终。”
“过继，只是承个名而已，只有那等子实在是穷得没办法抱养一个，才找个哥儿过继，用他死后留的几间屋子或一亩三分地为抵价，等过老时有个人摔火盆，清明有人烧点香烛纸钱罢了。”
许有福和刘氏见过不少没儿子的，或者无儿无女的人抱养孩子，也见过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或者只生了女儿想要女儿的人把自己孩子送养出去。
但是他们都没有见过过继，也不了解过继。
刘玉良拍了拍妹夫许有福的肩膀，沉重走隐忍着气愤，说道：“就算是让芙蓉招赘，也千万不要过继。”
“你们大嫂阿娘的娘家，就是你们大嫂的外祖，明明家境不错，就是不听娘家人的劝说抱养一个，而是听了她妯娌的，从她妯娌那房过继了一个小侄子。”
“那过继儿嘴甜，哄得你们大嫂的外祖心花怒放，夫妻俩有好吃好喝的都先紧着，每年冬夏衣物都准备两套，连自己女儿夫家给的聘礼都给那过继儿娶亲了。”
“你们大嫂外祖老的老，病的病，没多久，手里没了银钱，那过继儿再不去入他们屋里一次，任由他们，死了好些天才使人来告知你大嫂阿娘去帮忙准备后事，我那丈母娘说她进去时，她阿爹身上都生了蛆虫，头脸、手指和脚趾都被老鼠啃得秃噜了……”
刘氏听得差点被自己脑子里想象的画面给恶心吐了。
许有福也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这还不算什么，那过继儿说因为他过继给了大伯，他亲爹亲娘不疼爱他，所以他也没银钱操办后事，还是我老丈人和丈母娘回家卖了一牛车谷子才把人入土为安了。”
刘氏和许有福夫妻对看一眼，唏嘘不已。
“开始一两年，那过继儿清明节也有去给老人家烧点纸钱。后来有一年，他们族中堂兄弟娶儿媳妇，我丈母娘去吃席。”
“有个族叔喝多了几杯，指着我丈母娘骂，她才知道，她那可怜的阿爹阿娘坟头草自己八尺高了，树都过屋顶了。那过继儿都快十年没给她阿爹阿娘上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