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逸面色不愉,若不是苏晚在旁边,在温如言大言不惭的说那些话时,他早就让人要了他的命。
也正是顾及到苏晚和温如言多少有点交情,他才没有下狠手。
恰巧两人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萧景逸转身,苏晚嘴里一边说着话一边撞到了他胸膛。
她只觉得鼻尖一痛,眼睛里顿时激起一片水雾:“……呜。”
随后只觉得脸颊传来一阵刺痛。
萧景逸竟然伸手掐住了她左脸。
“以为孤很好骗?”
他声音有些低,压在了只有苏晚能够听见的范畴。
苏晚捂着鼻子摇摇头,也跟着放小了声音:“奴婢没有。”
“我看你胆子大得没有不敢做的事。”
萧景逸看到她眼中的泪花,收回了手,但眼神却越发深沉了。
“你入宫本就是被迫,温如言除开个人能力,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萧景逸冲她露出一个轻佻的笑,语气中带着丝丝诱惑,“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就此留在宫外生活,我不会阻拦你丝毫,但同时,你永远也不能再回到宫中。”
“二,不要再对宫外抱有憧憬,心甘情愿的留在宫中一辈子。”
苏晚瞄他一眼,萧景逸有这么好心?
“放心,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慢慢想,”萧景逸语气轻松,好像真的给了她两个选择似的,“我不会干涉你的决定,你若是真的对温如言有些轻易,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至少在他身边,没有在我身边危险。”
苏晚看着这人黝黑的眸子。
听着他说出口的话,并未觉得他有多大度,仿佛听见的是恶魔的低语。
她若是真的信了萧景逸的邪,选择了第一个方案,估计明天坟头草都能长成八丈高。
“好好想想,你要选什么……”萧景逸说完,转身往前走去。
为免夜长梦多,苏晚立马回道:“二!我选二!”
萧景逸回头看她:“你不用害怕,我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若是真的想选一,我亦不会为难你。”
“真的真的,我一点都没觉得害怕和勉强,我就选二!”苏晚半点犹豫都没有。
她怕犹豫了这人又想出新的办法来质疑她。
萧景逸眯了眯眼:“你确定?选了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她压根就没想过选一啊!这狗男人还挺难哄。
“对对对,我不反悔的!”
“算你识相。”
这话之后,萧景逸身上的寒意终于渐渐转暖。
苏晚松了口气,走到萧景逸身边,歪头看着他:“……不生气了?”
“……孤不会生气。”
啧,这会儿要面子了?
她正要胆大包天一回逗逗他,却突然听见一阵儿好听的歌声。
苏晚耳朵动了动,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入目一片碧色的荷叶,粉色白色的荷花点缀在其间,像是一副画卷。
他们什么时候走到这里来了?
这不就是离四方楼不远的那片湖吗?
她正想着,突然看见一红衣美人坐在一艘船的船头,她低头抚琴,歌声正是从她口中传出。
这不就是她在楼上的时候远远看到的美人吗?
这会儿看见脸了,着实漂亮。
苏晚有些好奇,不免多看了两眼,这美人唱歌也确实好听。
但听着听着,脸颊上便传来一阵大力。
她视线被迫落到了萧景逸脸上。
男人一脸愠色,语气冷淡:“我到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宫女,竟如此水性杨花。”
她不是,她没有!
可不许凭空污人清白!
苏晚只觉得委屈,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受伤的却只有她!
想着想着,她不禁也有了点脾气,抬手挥开了萧景逸的手,捂着脸说:“你欺负我。”
停留在指尖的柔滑触感荡漾了萧景逸的心神。
他抬眼一看,便察觉到苏晚眼眶微微有些红了。
心下一阵不适,正欲勉强解释两句,却听见苏晚又说:“现在仔细想想,温公子说的话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萧景逸双眸一冷:“他说的话有什么道理?”
苏晚撇了撇嘴,眼见着那湖中的船离湖边的栈桥越来越近,苏晚脚步匆匆,竟直接撇下了萧景逸自己往那船上一跳。
她动作轻灵,但萧景逸却看得心口一跳。
随后更是黑着一张脸迅速追了上去。
这小宫女一出了宫就无法无天了!竟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中!
但他心中却又不禁升起一抹别样的感情,宫中侍从、朝中官员大多都怕他,也只有这小宫女半点不怵,倒叫他不好惩戒。
若是惹恼了、太凶了,她也会露出那种惧怕的眼神吧?
苏晚跳上这艘不大不小的花船,因为她这一跳,就连抚琴的红衣美人都忍不住冲她露出了一个诧异的眼神。
船上的两位公子见冷不丁一个人跳上来,刚要开口训斥,却发现这跳上来的人竟是个十足十的美人,便立马歇了心思,态度倒是有些不一。
“这位姑娘,何故跳了下来?难不成是想要跟我们一同游湖?”一白衣青年笑得有些温和。
他旁边的青衣男子附庸风雅的扇着扇子,看着苏晚的目光上上下下挑剔得很。
“姑娘若是想要想要自荐枕席,没有昭昭姑娘的才情林某可不认账。”
苏晚压根就没把眼神放在这两公子身上。
她转头看着那个名叫昭昭的红衣美人,往她不远处的位置上一坐:“昭昭姑娘?”
红衣美人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面色温柔,声音还是苏晚喜欢的吴侬软语:“姑娘认得昭昭?”
昭昭虽不是花魁,但也是清风楼难得的美人。
因为职业关系,倒也不是没有找上门的夫人小姐,大多都是斥责她夺走情郎相公。
“咱们这不就认识了?”苏晚说完,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青衣男子和白衣男子,“不知道这两位公子请昭昭出来一趟花了多少银钱?”
昭昭不知道这位姑娘是什么意思,但见她眼神清明,没有半点鄙夷,与以往那些找上门的姑娘不一样,便笑了,柔声说:“百两纹银。”
“啪”地一声,苏晚拍了两张银票在桌面上:“昭昭姑娘也弹琴给我听听?”
“臭男人可没有我好看。”
昭昭倒是第一次遇见这样有趣的姑娘,闻言一笑:“给钱的是大爷,姑娘想听什么?”
白衣公子和青衣公子互看一眼,特别是刚刚羞辱了苏晚的青衣公子,面上有些羞恼,忍不住冲着苏晚吼道:“一个女子,竟然做出这等毫无廉耻之事,有辱斯文!”
白衣公子倒是觉得苏晚有些有趣:“林兄,这姑娘也说得有些道理。”
林元承认这姑娘长得好,但却不喜欢这姑娘这番张狂的样子:“云枕,你可能不知道,这种姑娘看似对我们毫不在意,做的事情却处处吸引你我目光,指不定是想攀高枝。”
苏晚上船一是觉得这美人弹琴确实好听,人也长得漂亮。
二则是想要让萧景逸吃一吃瘪,免得老是用同样的问题来让她纠结。
但绝对不是什么为了攀高枝。
毕竟她已经在宁朝最高的高枝上了。
“你算什么高枝?”苏晚反唇相讥。
昭昭刚想劝一劝,甲板上便微微一沉。
萧景逸阴着张脸看着苏晚。
苏晚这会儿还有气,但看见萧景逸黑着脸追上来,不知怎么的又有点心虚。
大概是这暴君杀人的样子着实有些令人印象深刻。
萧景逸一上来便听见林元那鄙夷轻薄的话,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胆大包天之人,随后走到苏晚身边。
“……还跟我生气?”
他看了一眼苏晚脸颊上还残留的些许红痕,有些不甚自在的说:“别气了,是我不该如此想你。”
萧景逸自从登基为帝,便甚少有低头的时候,这种主动找台阶下的经验也并不丰富。
苏晚见他软了态度,也不气了。
毕竟是皇帝,还是要给给面子。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来坐,请你听美人弹琴。”
萧景逸挑唇一笑,倒是觉得她出了宫确实变得更加大胆,也更加鲜活起来。
一个小宫女,竟然要拿着皇帝的银钱请皇帝听美人弹琴,他也倒是头一遭遇见。
萧景逸往她旁边一坐,语气轻松的评价了四个字:“借花献佛。”
昭昭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她好奇的看了一眼这一身玄衣的男子,却被他身上的煞气给惊得不敢多看一眼。
她是楼里长红的姑娘,自然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这公子通身气派,却目含凶恶,除了看着那位姑娘柔和一点,世间万物好像都入不了他的眼。
昭昭不敢再看,甚至有些怕他。
林元不屑一笑:“我当姑娘这么瞧不起人,不也还是带着男人……”
他这话没说完,却被身边的云枕止住了:“林元,慎言。”
云枕比林元更有眼力见,看着这玄衣男子气势逼人,总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不过心中隐隐的不安告诉他,这个男子定然是他惹不起的人。
林元有些诧异的看着云枕严肃的眼神,他自知没有他这位好友聪明,虽不知道好友为何如临大敌,但也讪讪的止住了话头。
倒是苏晚有些奇怪的看了这两人一眼。
可惜了,那什么林元的,要是再嚣张一点,就可以看到萧景逸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她虽然自己不喜欢争风吃醋,但却乐于看见萧景逸吃醋。
苏晚没看见演习,却发现萧景逸看着那两人的眼神极为阴冷。
她不乐意萧景逸随便杀人,这两人其中一人还是无辜的,于是干脆抓了萧景逸的手,冲他甜甜一笑,也不叫哥哥了,直接说:“夫君,你想听什么?”
这声“夫君”一说出来,不单单是萧景逸瞳孔微缩,连后背都僵直了,就连在场的其他人都震惊了。
林元那把附庸风雅的折扇“啪”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面上温和,态度平易近人的云枕一张温柔脸都快维持不住了。
和自己的夫君一起上花船听小曲儿,他们还是头一遭遇见。
萧景逸倒是接受良好,他矜持地微微扬了扬下巴:“都听夫人的。”
啧,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苏晚瞬间放心了,萧景逸虽然为人残暴了点,但还是挺好哄的。
“就弹一个昭昭最拿手的吧。”苏晚笑眯眯的看着昭昭。
昭昭点点头:“就听姑娘的。”
林元和云枕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竟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半响,还是云枕若无其事的端起了案上的酒杯,冲着萧景逸举了举:“不知……不知是公子的夫人,我朋友出言不逊,还望海涵。”
萧景逸一个眼神都没有落到他身上。
苏晚倒是笑了笑:“都说了我不爱攀高枝,谁能有我相公好看又大方?”
云枕被噎住,就连一开始态度不好的林元都没敢再逼逼,因为萧景逸看着人的眼神着实有些吓人。
感觉可以一拳打倒一个的那种。
昭昭瞧着有趣,也有些喜欢这样不拘一格的姑娘,于是温温柔柔的冲她笑了笑。
但刚笑完便看见萧景逸那双黑沉冷漠的眼睛,惊得她手下一僵,弹错了一个音。
这姑娘的相公,着实凶神恶煞了些,看她的眼神怎么跟那些深闺怨妇一模一样?
萧景逸倒是感觉良好,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温和了下来。
小船行至湖中,周围皆是一片碧色,天光晃晃,荷香阵阵,一边喝着小酒一边看着美人,倒是真的惬意。
苏晚这才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名流都喜欢这个调调,美景美酒美人,这才是享受啊。
但这番享受,却没有顺着苏晚的意思继续下去。
美人嘛,从来都不会少的便是强取豪夺了。
一首曲子都还没听完,湖上便有另外一艘船渐渐贴近。
为首的男子长得肥头大耳,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直直的落在弹琴的昭昭身上。
“快!快点划!原来昭昭你跑到这里来了?”
眼见着两艘船渐渐贴近,一个油腻的声音打断了琴音。
昭昭脸色一白,手抖得琴都弹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