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一个举家合欢的日子。
简林坐在窗前的小榻上写着什么。
翠鸟则站在一旁慢慢的研着墨。
“那童谣传播的如何?”
简林漫不经心的问。
翠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瞬。
“街边的孩子都在传唱,只是究竟是冬日里,外面的人不多,力度也没有暖日里大。”
“哦!”
简林应。
“也不必急于一时,这种传言流传的久些才有用。”
翠鸟点了点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大嫂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昨日奴婢过去了,夫人说将军府已经打过招呼,让押解的人照顾将军。”
“嗯,那便好!”
简林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抬头。
“算算日子,兄长应是快到京城了。”
“是!”
翠鸟应着。
“想来这一路上定是受了许多苦。”
翠鸟放下墨条。
“将军自来就在西北那苦寒之地,应是受得住这路途中的辛苦。”
她安慰般的开口。
“话虽这么说,可究竟是不放心的。”
说到这里,简林转头看向窗外。
“而且,近日我总是心神不宁,怕是有什么事要发生。”
“王妃多虑了,您这几日夜里几乎都不怎么睡,这心神不宁,恐是没有休息好所致。”
简林转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
“你这丫头,最是会说话了。”
翠鸟笑笑。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简林笑笑,转头又满怀心事的看向窗外。
“话虽这么说,但终归是做些准备才好。”
翠鸟闻言,正了正神色。
“请王妃吩咐!”
简林想了想。
“派人去迎一迎吧!这越是快到京城,越是不该放松。”
“是!”
翠鸟躬身应诺。
“奴婢这便去安排。”
简林点了点头,忽的又想起什么。
“背着些人!”
翠鸟一怔。
“是!”
然后,她便缓缓退了出去。
待走到院中央时,迎面一个小丫鬟小跑着进来。
翠鸟皱眉。
“跑什么?”
小丫鬟赶忙停下脚步,躬身福了一礼。
“翠鸟姐姐,王爷又来了。”
闻言,翠鸟抬眸看了一眼褚玉苑大门。
“来就来吧,王妃身体不适,不见任何人,也包括王爷!”
“可是 ······”
小丫鬟为难的咬着唇。
“怎么了?”
翠鸟皱眉问。
“可是,今日世子也来了。”
翠鸟眉头皱的更紧了。
“世子?哼,那王妃便更不会见了。”
“啊?”
小丫鬟疑惑。
“王妃不是最疼世子了吗?”
翠鸟瞅了小丫鬟一眼,没有解释。
“按王妃的吩咐做,旁的不要问。”
小丫鬟身体一抖,赶忙屈膝应诺。
“是!”
翠鸟没再说什么,越过小丫鬟便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出门后,翠鸟一眼便看到站在门外的怀王以及正笔直跪着的世子。
她上前对着刘景云微微福了一礼。
“近日王妃身体如何了?”
刘景云问。
翠鸟低垂着眉眼,语气一如平日里一般冷漠。
“王妃思虑过重,夜里睡不安稳,白日里又咳嗽,身体自然不怎么好。”
她如实回道。
“可让江太医看过?”
刘景云追问。
“看过了。”
“如何?”
翠鸟抬头看着刘景云。
“王爷为何不自己去问江太医?”
刘景云一怔,他当然已经问过江太医了,也知道简林的病需得静养。
可现如今,简浩的事如同一把悬着的利刃,只要一天得不到解决,他的林儿便不可能静下心来养病。
他有些挫败。
“是本王心急了。”
说完也不再说什么。
翠鸟没有理会刘景云的挫败,视线扫过跪着的刘珏,语气淡淡的开口。
“王爷还是将世子带回去吧!”
刘珏一怔,抬眸看向翠果。
翠鸟却没有再分一丝眼神给刘珏。
“王妃的身体需要静养,世子在这里,难道是怕这褚玉苑太安静了?”
说完,不再理会父子二人,径直离开。
只留下刘景云若有所思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刘珏。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哎!回去吧!”
“父亲!”
刘珏不甘心。
刘景云却摆了摆手。
“珏儿,你可知这世上最没有价值的是什么吗?”
刘珏茫然,摇了摇头,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是道歉!是明知道不该做却做了,之后还若无其事的道歉。”
他看着刘珏,心里的情绪复杂难言。
“珏儿,你是我的儿子,你如今所犯下的错皆有我的责任,所以我带你来向你母亲道歉。
可是,你且好好想想,若你不是我的孩子,当日又做下那许多事,那么现如今,你还有机会跪在这褚玉苑门口吗?”
刘珏低垂着眉眼想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刘景云没有再说什么,抬腿离开了褚玉苑。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先救下简浩,只要简浩安然无恙,他便能和林儿好好商量着为简家平反。
刘景云走后,刘珏依然跪在褚玉苑门外。
腊月的天气很冷,京城的冷风虽没有西北那般刺骨,但也没有南方冬日那般温暖。
刘珏就那么直直的跪着,期间间或有丫鬟小厮路过,他也完全没有理会。
他仿佛像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
文会宴之前,他和简丰烨、曹睦以及陈飞宇的那场聚会上,陈飞宇曾经隐晦的提醒过,京城中可能有人想要对简将军出手。
丰烨也曾表示,朝堂上的风向对简家很不利。
可他却鬼迷了心窍,硬生生着了算计。
他知道,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晚了。
遭人算计也好,被人蛊惑也罢,终究是自己的心性不够坚定所致。
简太傅,那个待他如亲外孙一般的慈祥老人,却被他活活逼死。
还有那个将他架在脖颈上奔跑的刚毅舅舅,也因他而遭受无妄之灾。
简家那么一个清风明月般的家族,只因为接受了他这么一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而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跳如擂鼓一般。
他忽的抬头望向远处简林的房间。
她很愧疚吧,因为自己是她收留的,也是她一手带大的。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却最终害了自己的家族。
她肯定很难过吧!
想到这里,他的眼泪便不由自主的往下落。
“我错了,母亲,我错了,珏儿知道错了,真的!”
他的身体一耸一耸的,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住的往下落。
可是,他却无比的清楚,一向温柔慈爱的母亲,不会原谅自己,也可能此生都不愿见到自己。
想到这些,他心里的愧疚便又浓重了一些。
他的母亲是那般的温柔,可是自己却将她弄丢了。
刘珏就这样在无尽的愧疚和悔恨中跪了半日。
直到夜色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