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的太史董狐对这件事的记录是:“赵盾弑其君。”这么写了还不算,他还把这一记录拿到朝堂上向群臣展示,让群臣皆知。
赵盾看了说:“不对呀,我明明逃亡去了,没有弑君呀?”
董狐说:“您身为正卿,逃亡没有出国境就回来了,回来后也不讨伐弑君之贼,国君不是你杀的又是谁杀的?”
赵盾哀叹:“唉,《诗》里说,‘我怀念祖国,反而自找忧患。’这两句诗,大概说的就是我吧!”
董狐因为这一壮举,后来被圣人孔子誉为“良史”,孔子这样评论道:“董狐是古代的一位好史官,记事的原则是直书而不隐讳;赵盾是古代一位好大夫,因为史官的记事原则而背上了弑君的恶名。太可惜了,赵盾如果走出了国境,就能避免弑君的罪名了。”
用周王朝的是非尺度来衡量,董狐是好史官。但是,在今天的人看来,董狐也许可以算是个正直的人,史官则非但说不上好,连职业资格都很可疑!他这完全是把自己的主观判断当作事实写到了史书上,说白了就是把后世读者都当成了没有判断能力的脑残,得由他这个古今空前绝后的高明人来代为判断。如果把他比作厨师的话,他这是不仅做好了菜,还把菜嚼烂后端给顾客吃,因为他认为顾客都是没有咀嚼能力的。这样写出来的历史,做政治斗争的工具是可以,后人想从中看出前人的生存经历那就是白日做梦!
但这不能怪董狐,是周王朝那奇葩的三观要求他这么做的,他这么做了,圣人也就称他为良史了,圣人一称赞,就定下了千古之调,不容怀疑的了。汉代大儒董仲舒说得好,《春秋》(相传是孔子所作)的特点就是“诛心”,就是要“原心定罪”!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要深挖灵魂,抓思想犯。因此,宋明理学家明确提出,“庸史记事,良史诛意”!
举个例子来说,假设我名叫董仲舒(我无意冒犯任何人,如果随意乱取的这个名字跟谁重名,实属巧合),是一位不苟言笑、作风正派、永远板着一张国字脸的老干部,有一天我跟一位史官一起上街,看见前面一美女,衣着非常暴露,身段非常撩人,按周王朝的标准,女人这样穿着打扮属于非常非常“非礼”,而所有正派人都应非礼勿视,可是我忍不住,不能不看,虽然用的是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看的,但我旁边的史官戴的眼镜是带雷达扫描功能的,发现了我的丑态,于是他就在史简上记录:“董仲舒视非礼。”
这是什么史官?庸史!因为他记录的是事实。要怎么记录才算良史?“董仲舒奸污妇某(那美女名字)”!因为我身体虽然没干她,但在心里已把她干上了呀!
也许,董狐的推理是准确的,因为赵盾确实有弑君的嫌疑,而且嫌疑还非常大!
自从晋襄公去世之后,赵盾在晋国基本上就是一手遮天的人物,大权独揽,不用说,赵氏家族靠着他是沾尽了光,成为了晋国最有权势的家族,这样的权势,他怎舍得放下?只有把这个跟赵盾势同水火的国君干掉,赵盾和赵家的权势才能继续保有,所以,赵盾有弑君的动机。
其次,赵盾有作案的条件,他可以跟赵穿商议好弑君计划,然后他假装逃亡以撇清罪责,让工具人赵穿去动手。所以赵穿行动的时机才会拿捏得那么准,正好是赵盾逃离绛都之后,他动手了。有动机,有条件,当然就洗脱不了嫌疑!
此外,还有一些蛛丝马迹——
在正常情况下,逃亡者个个都是急急如漏网之鱼,忙忙似丧家之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只怕不能尽快地逃出国境,速度慢了会遭到拦截追杀。但赵盾却似乎走得一点都不急,这一点就非常反常了。赵穿弑君当然是发生在赵盾逃走之后,那么,弑君的消息只能落在赵盾的后面,照理说他不可能在路上就及时听到消息,正常情况应该是他逃到国外某个地方,滞留了一段时间之后,消息才传到他那里。
他得到消息的途径不外乎两个,一是赵家派人送信给他,二是他在路上听到人们的传言。不管哪一种途径,都需要他的逃走速度足够慢,慢于消息传播的速度,他才可能及时获取消息。
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走这么慢?显然是知道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他在等待这件事的发生!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当然是出走之前就已经跟赵穿敲定了行动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