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出口，就算是彻底和父亲决裂了。
因为父女俩接触不多，对对方的性格都不甚清楚，这一场闹剧，可以说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岩向南听信了外边的风言风语，都没有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就对知歆说出了那么严重的侮辱性措辞。
而知歆对这个父亲彻底失望，也不打算解释。
故作冷漠的对父亲说出那些话，心中却是说不尽的酸楚。
出村的路上，知歆依旧低着头冷着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温倾知道，她亲自打破了父女俩之间微妙的平衡，如此决绝的处理方式，必然是已经对岩向南失望透顶。
想让她有个喘息的空间，温倾建议蒋波于常晖二人去归还在村里租的小推车和折叠桌，自己送知歆回家。
蒋波和于常晖已经许久不敢出声，生怕知歆迁怒到自己身上。
听到温倾的提议，自然是一百个同意，脚底抹油就赶紧溜走了。
曼奚村距离鹤县县城有一段距离，两人需要步行村口的站台，等待班车经过。
两人抵达站台时，知歆才深深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前方。
眼神空洞得像被人摄了魂，温倾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阿倾，你说，真的有人能彻底摆脱家庭的桎梏吗？”
“能的，只要你想。”
“我们还有机会，可是她已经没有了。”
温倾这才知道，知歆方才长时间的沉默，是在担心自己的母亲。
她之前说的话过于决绝，难保岩向南不会把这笔账记到母亲头上。
思索片刻，温倾才缓缓开口：
“阿姨能遭受多年虐待而不离婚的原因，可能就是你。如今你已经摆明了自己的态度，相当于把选择权彻底交给了阿姨。”
顿了顿，温倾总结：“你无需自责，很多事，早晚是要面对的。”
没想到自己比温倾痴长几岁，很多事情还没有这个初三的小朋友看得透彻。
知歆苦笑了两声，感叹道：“是我死脑筋了。”
正说着，绿色的班车就驶向了站台......
回家鹤县的班车上，两人并排坐着，心事重重的知歆愣愣发呆，忙碌了一上午的温倾则有些困乏，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感觉到温倾的脑袋没有着陆点，一直在左右摇晃，睡不安稳，知歆干脆直接把他的头轻轻托住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班车向前行驶着，斑驳的树影隔着车窗映在两人身上，赫然就是一张青春的纪念照。
知歆侧头看去，温倾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
“醒醒，我们到了。”
温倾揉揉眼睛看看面前的场景，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居然睡着了。
脖子异常的酸痛，温倾一遍前后左右活动着脖子，脑子里有个念头突然出现——
“等等，我刚刚，是靠着哪儿睡着的？”
还没来得及细想，知歆已经走到了下车处，温倾赶紧跟上去。
把知歆送到了她家楼下，温倾有些不放心的看向她，知歆倒是做足了心理建设的模样，催促温倾赶紧回家补觉。
温倾磨磨蹭蹭的离开后，知歆在楼道口犹豫了一分多钟，才上楼缓缓拉开了家门。
“妈，我回来了。”
并没有人 应答，看来母亲不在家。
平日里的午饭时间，母亲是会回家做饭的，今天不在，应该是在单位吃过了。
知歆也不纠结，就躺到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电视虽然打开了，知歆也看不进去，只是在旁边弄出点儿声音缓解寂静给她带来的焦躁感罢了。
本想借刚刚温倾宽慰自己的话问问母亲关于离婚这件事的意愿，结果她根本不在，知歆刚刚坚定的心又开始动摇，心里又是一阵心烦意乱，连房门被打开了都没听到。
一双大脚停在沙发面前，知歆闭眼也感觉到了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才睁眼看去——岩向南不知何时也跟了回来。
“聊聊？”岩向南说话向来言简意赅。
“你说。”知歆并不想和他多说，但躲不过就要面对。
“你今天的话说的太晚，我跟你妈早已经离婚了，所以才分居两地。”
岩向南站在沙发前居高临下看着知歆，说话的调子在知歆听来像是一个法官，轻飘飘一句话给这个家庭宣判了死刑。
虽然感到惊讶，但实属是情理之中，知歆也没有太多反应：“什么时候离的？”
“你中考结束就离了，你过生日我都没回来，是因为你阿姨要生了。”
“哦，原来有小的了，是个儿子吧。”
知歆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不是因为重男轻女，却还是忍不住阴阳怪气一下。
岩向南像是听不懂知歆话里的酸言酸语，只认真回答：“不，是女儿，她很可爱。”
讽刺的是，明明是父女俩在谈论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岩向南在提到自己的另一个女儿时，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知歆内心是刀绞一般的痛，却用力的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虽然没有期待过岩向南对自己的爱，但当血缘至亲把另一个人摆在你面前，把你贬得一文不值的时候，谁又能真的不难过呢。
同一个人的女儿，甚至连生日都是差不多的时间，她可爱，自己就是不检点。
“本来打算等你高考之后再说，但看今天这个情况，你免不了要跟你妈多嘴。我提前告诉你了，你就当还不知道这个事儿，别跟你妈提起，她心脏不好，别再气她了。”
他倒不是真的担心前妻的身体，只是万一刘长梅因为这个事儿心脏病病发，可能还要找自己要钱。
“嗯。”
岩向南见她同意了，也松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走到玄关处，岩向南停住了脚步，背对着知歆，一字一顿的说：
“你好好高考，考上大学以后，我会把学费打你卡里。如果没什么事，以后也不要找我了。”
“呵呵呵呵呵呵哼哼哼哼.......”
知歆闷笑出声，笑声中是满满的讽刺。
自己可真傻，一直被蒙在鼓里，还自作多情的以为今天说的话会影响家庭关系。
没成想他早就把母女两人当做累赘，只想丢个一干二净。
“谢谢岩叔叔，我不要你的钱。只是麻烦你做个合格的前夫，不要再干扰我们的生活。”
“唉，你就跟你妈一样拗！”说完，岩向南就摔门离开了。
听到门撞上门框的声音，知歆一直紧绷的情绪才放松下来，不知不觉间，眼泪已经铺满了脸庞。
虽然一直知道父亲不爱自己，但原先一直骗自己，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宠爱女儿。
如今有了另一个女儿的对照，她才彻底明白，岩向南不是不会爱，只是单纯的不舍得将爱分给她一分一毫。
心里好闷，好痛......好像有一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这颗心，用力的收紧。
“爸......爸”
知歆无意识的呢喃着，双腿收拢，膝盖靠在了胸口，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才感觉到有些许的缓和。
眼泪放肆的流，很快浸湿了沙发上的抱枕。
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知歆只感觉头昏脑胀，脑袋像撕裂一般的疼痛，呼吸也变得困难。
知歆赶紧松开了蜷缩着的身子，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摊开双手双腿大口大口用嘴呼吸着。
感觉到脑袋从浑浑噩噩逐渐意识清明，知歆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刚刚那一瞬，她感觉自己几乎要窒息而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