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当值的是李太医,他听闻昭嫔因为淑妃昏倒,要他来诊脉,心中直呼倒霉,淑妃家世超然,昭嫔圣眷正浓,两人斗法,映及池鱼,这差事不好当,一不小心,小命不保。
李太医屏住呼吸,提着小心进殿,垂头跪在地上。
“陛下圣安。”
“好了,快来看看昭嫔。”齐景珩面色微沉,不知道真相的人很容易以为他正处于愤怒之中。
李太医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耽误,利索起身,弯着腰来到床边。
床帷已经放下,李太医看不到初韫的面容,也不敢乱看,一门心思为初韫把脉。
齐景珩本以为这场诊脉只是走个过场,心中不甚在意,只等李太医诊完脉,便将他打发走,好继续同初韫说话,哪里想到这个面生的太医竟然迟迟没有结束,时而拧眉、时而脸色发沉,好似初韫生了不得了的大病,让他很是头疼。
被李太医这么一弄,齐景珩心下微沉,心绪不免浮躁,一双眼死死凝视着李太医。
注意到齐景珩的目光,李太医嘴里发苦,恨不得当下结束诊脉,可他不敢,只能继续硬着头皮,仔细感受。
约莫诊了三四回,李太医终于确定心中猜测,面上浮现喜色,收回手,转身面向齐景珩。
齐景珩等得耐心快要告罄,终于见李太医松开手,他凝神倾听李太医的回禀,心想若这厮说不出个所以然,定要狠狠惩治他。
“恭喜陛下,娘娘已有一月有余的身孕。”
耳边传来李太医的声音,齐景珩一时未能反应过来,面上罕见透出几分茫然。
“你这话可当真?”比起齐景珩的愣神,初韫已经忍不住发声询问。
李太医自然诊出昭嫔未曾昏倒,听到她说话,没有很震惊,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千真万确,娘娘确实怀有身孕。”
“陛下,我们有孩子了。”
李太医老神在在跪在地上,余光瞥见那位不见庐山真面目的昭嫔娘娘素手挑开帷帐,露出芙蓉面庞,眉眼含情,声音惊喜,竟有洛神之姿。
只是陛下的脸色却不好看,昭嫔唤了好几声,陛下才回过神。
李太医深觉此地不宜久留,陛下的表现可不像得知心爱的宠妃怀了身孕的正常反应,他心间发颤,只能尽量收缩身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下一刻,一道极具威压的视线沉沉射向李太医,让他无所遁形。
“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有半点错漏,提头来见。”是齐景珩的声音。
李太医心尖发颤,“事关龙裔,微臣不敢妄言,娘娘确实怀有身孕。”
说来也巧,李太医家学渊博,精于妇科,一个月的身孕月份确实浅,很多人都诊不出来,可他偏偏能诊出来,再加上他反复确认数遍,自信不可能出错。
李太医如此笃定,齐景珩面色更差了几分。
觉察到他的不对劲,初韫白了面色,低声唤道:“陛下。”
她的声音满是无措,仿佛不明白辛辛苦苦盼到了孩子,怎么齐景珩反而不开心。
听到初韫细弱的呼唤,齐景珩也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外露,他收敛气息,伸手握住初韫的手,寻了个借口,“你方才饮了不少酒,朕怕有个万一。”
有他这番解释,初韫松了口气,面上却更多了忧愁,“陛下不说,臣妾都忘了,早知有了孩子,臣妾绝不多饮。”
见她满目自责,齐景珩只能按下心中郁气,低声安抚,“无碍,朕着人多唤些太医来,替你好生看一看。”
心中有个念头急需确认,齐景珩也顾不得许多,冷声吩咐高公公把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叫来,已经回府休息的也必须赶回来。
瞧这架势,还以为初韫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快要驾鹤而去了。
他这般紧张谨慎,初韫也跟着提起心,双手下意识收紧,脸上的喜悦散得干干净净。
齐景珩注意到初韫状态不好,往她身边又坐了坐,“放心,有我在。”
初韫轻轻点头,一言不发。
太医鱼贯而入,一个个上前诊脉,得到的结论和李太医一样,初韫确实有了身孕,虽饮了些酒,却无大碍。
事已至此,齐景珩也知道继续摆着脸,不仅会让旁人觉得奇怪,也会伤了初韫的心,他勉强扯开唇角,做出开心的神色,“赏,所有人重重有赏。”
众太医松了口气,守在一旁的宫女、太监也松了口气,天知道陛下方才的脸色有多吓人,他们还以为陛下不喜昭嫔这一胎,现在看来,陛下许是太过担心娘娘的身体,看重娘娘多过于看重孩子。
“恭喜陛下,恭喜昭嫔娘娘。”宫女、太监跪了满地,嘴里说着吉祥话。
齐景珩:“都下去领赏吧。”
殿内很快只剩下齐景珩和初韫。
“陛下,您可以放心了,臣妾和孩子都没事。”初韫柔声道。
看着一无所知,只顾着安慰他的初韫,齐景珩头一回觉得无地自容,“是朕小题大做,连累你跟着担心。”
“陛下真心为我,我怎么会怪陛下。”初韫笑道,她主动抱住齐景珩,侧脸紧贴在他面上,“陛下放心,臣妾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齐景珩很清楚,初韫会这么说,定是因为听说了宫中传言,以为他担心这个孩子无法平安降生。
可是阿韫,你不知道,是朕不想要孩子的,否则这么些年,哪怕有太后和齐清嘉虎视眈眈,他也不至于一个孩子都没有。
只是这些齐景珩不能说,他摸了摸初韫的后颈,“朕也会保护你。”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柔,眼睛却盛满暗色,交织成让人看不透的蛛网。
明明是相依相偎的两人,心却离得很远。
初韫有了身孕,自然不适合继续参加宴会,齐景珩亲自将她送回落樱殿,很快又返回宴席,初韫乖巧应下,目送他离开落樱殿,发现他已经恢复平静,眸中飞快闪过讽刺,再抬头时,脸上又挂着一团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