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韫是在一阵吵嚷声中清醒的,睡眼惺忪间,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额头止不住发疼。
她胡乱披了件衣衫,下床前去探查情况,挑开珠帘,外面的争吵声越发清晰地落入初韫耳膜。
“顾公子,我们姑娘此时已经休息,您还是请回吧。”初韫隐约能辨别出这是萧祈安给她的其中一个丫鬟清雪的声音。
接着是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我要见她。”
“顾公子,您还要小人说多少遍,夜深露重,人多眼杂,姑娘不会见您,也请您为我们姑娘的清誉着想。”清雪的声音拔高了些。
“我要见她。”不论清雪如何苦心相劝,男子只用四个字回应,声音嘶哑难听。
“顾公子,您就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清雪哀求道。
在初韫印象中,这位大丫鬟一向进退有度、不卑不亢,也是萧祈安为她寻找的好帮手,没想到今日顾淮之竟然将她逼到这份儿上。
初韫没有听错,男子声音的主人确实是顾淮之,他从一刻钟前便到了初韫厢房门口,如果不是有门外的丫鬟拦着,他早冲进初韫的房间了。
这位一贯温润有礼的顾小神医也不知发了什么疯,身披单衣便来了一位未出阁女子的房门前,还扬言要见初韫,
清雪等人怎么可能让他进来,拼了命拦他,劝过、言语警告过、央求过,可这位顾公子就只会重复四个字——我要见她,活像得了癔症。
顾淮之的手下也觉得不妥,劝了又劝,仍然无济于事。
因为顾淮之的坚持,一群人在门口僵持,声音难免大了些,惊醒了初韫。
初韫站在房内,听清雪不住哀求,又被顾淮之四字真言堵得哑口无言,心知自己再不出去,只怕顾淮之很快就会采取暴力手段了。
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从软榻上取了大氅披在身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后推开了门。
吱呀——
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动了门外陷入僵持、下一刻就要动起手的两拨人。
清雪看见初韫,瞳孔微缩,下意识迈开步子,想向初韫请罪,哪知她还没跨出一步,眼前就窜过一道黑影。
等她反应过来,那道黑影,也就是顾淮之已经是距离初韫最近的人。
顾淮之站在台阶前一两步,微微仰头,视线紧紧落在立在门口的初韫身上。
几日不见,她还是和从前一样清丽不凡,大氅领口处一圈白绒绒的短毛更衬得她肤如白雪。
容貌未变,却有一样东西变了。
顾淮之很清楚地感知到初韫看他的眼神变了。
犹记初见时她就爱冷着一张脸,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也总是盛着寒冰,再冷淡不过,他用了那么久的时间,才让那双眸子看向他时,不再是满目寒冰,而是脉脉柔情。
可现在,初韫看向他的眸比初见时还要冷,除了冰冷,甚至浮现着一层淡淡的厌恶。
她就这样睥睨着他,像看一只烦人的虫子,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意。
顾淮之忍不住心颤,他不明白,短短几日,为何初韫对他的态度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
他本就急着来见她,没有想好该如何问起婚约之事,此时见初韫这副模样,一颗心又惊又痛,脑子一团乱麻,竟然不知道该和初韫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
“你来做什么?”
女子冰冷的声音把顾淮之拉回令他痛苦不已的现实,他张了张嘴,嘶哑的声音从喉头溢出,“我来见你。”
顾淮之眼见着初韫冷笑一声,嘲讽的语调像一柄利刃破开他的胸膛,几乎将他刺死,“你现在来见我,又有什么意义?”
顾淮之以为初韫的意思是他和萧祈安的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便是他来也无济于事。
他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痛苦地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若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逼迫着你答应婚事,请你告诉我,我便是拼尽性命,也会帮你。
“苦衷?”初韫先是一怔,然后仿佛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发笑,“你是觉得我答应嫁给少庄主是因为另有苦衷?可笑,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答应这桩婚事,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少庄主,想要嫁给他,做他堂堂正正的妻子。”
“不可能!”顾淮之想也未想,便出声反驳。
“怎么不可能,少庄主人品贵重,我便是喜欢他,又有什么不可能?”初韫冷笑。
“可你明明与我......”
顾淮之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初韫用更高的声音覆盖,“与你什么?你想说我喜欢你?顾淮之,是你想多了,我温初韫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哪怕一丝一毫都没有。”
女子几近狠绝的态度和毫不留情的话语几乎把顾淮之杀死,他身形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阿韫,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你变得我都不太认识了?”他痛苦无助地说道。
“或许只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看透我,而我也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你吧。”初韫的眼睛微微失神。
顾淮之惨然一笑,“阿韫,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
“是,我就是这么想的。”初韫冷声道。
顾淮之已经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他本来是想问初韫有关婚约的事,现在却被初韫绝情的话伤得体无完肤,连完整的话都问不出,只是颤抖着身体,固执地看着初韫。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初韫好似变了个人,否定了他们之间所有的情谊。
“阿韫,我们……我们可不可以好好聊聊,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顾淮之哀求道。
“我们没什么可聊的,我想说的已经全部都说了。”初韫冷声道。
顾淮之还想再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弯下腰,腹内痉挛的疼痛逼得他满头大汗。
“阿韫!”
远远的,一道顾淮之和初韫都极熟悉的声音传来,使本就冷凝的气氛更加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