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顾淮之昏睡过去,却始终紧紧抱着初韫。
再次醒来,两人仍然在坑底,但初韫已经有所好转,至少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暗纹已经消失。
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小心翼翼探向初韫的脉搏,发现昨日诡异的脉象消失无踪,初韫此时脉象没有一点问题。
好容易松口气,正准备撤开手,手腕忽然被人钳住,腕骨掠过钻心的疼痛,顾淮之放眼望去,发现初韫已经醒了,而捏着他手腕的人正是初韫。
天光大亮,坑内光线虽然不好,但视物却够了。
顾淮之能清楚地看到初韫眸中闪过深深的杀意和警惕,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疼得他几乎不能思考。
明明这个时候顾淮之应该要躲的,不管怎么样要挣开初韫的桎梏,可他竟然像呆掉了一样,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初韫,和初韫四目相对。
如此一来,越发能看清初韫眼中的肃杀。
她竟然想杀他。
顾淮之只觉全身骨血尽冷,原本软化的心也在慢慢结冰。
他自嘲一笑,却也在思量如何脱身,痛意寸寸肆虐,迫使他的大脑飞快运转。
受伤的左手不动声色摸向腰带暗格,那里面有能让人致幻的迷药。
为了吸引初韫的注意力,顾淮之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初韫没有说话,她歪了歪头,眼中闪过迷惘,犹如实质的杀意慢慢减退,捏着顾淮之手的力道也松了一些。
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出现明显的痛苦,秀眉紧紧皱成一团,口中溢出一道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让她无比痛苦。
“不能杀。”
她猛然剧烈摇头,抓着顾淮之的手收紧,又松开,再收紧,再松开。
她像一只被人控制着的木偶娃娃,想要挣脱外人的操纵,因挣扎而痛苦不已。
顾淮之被她的反常惊住,“你怎么了?”
初韫无法回答他,她忙着和自己不听话的右手作斗争,眼睛紧紧盯着右手,似乎全身都在用力,想让自己的右手松开顾淮之。
最终,她哆嗦着手放开顾淮之,整个人跌坐在地,蜷缩成一团,双手环抱着自己,头埋在双膝之间。
顾淮之看到,她全身都在发抖,此时她身上的杀意已经收敛,像一只无害的小兽,只知道抱着自己,保护自己。
顾淮之满心疑窦,见初韫如此反常,哪怕没有忘记刚刚她满含杀意的样子,心也止不住软了一块。
“温姑娘,别怕,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顾淮之放低声音。
原本以为初韫不会理他,没想到她竟然抬起头看他,眸中氤氲着水雾,水朦朦一片。
她眨着眼看向顾淮之,声音颤抖,“我怕。”
破碎的音节、浓重的鼻音,颤抖的身体,顾淮之不明白初韫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心疼她。
“别怕。”他一边说,一边朝初韫伸出手,为了拉近距离,他半跪在地上,“我会保护你。”
现在的他左手无力,右手又伸了出去,可以说门户大开,如果初韫真想杀他,一根毒针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顾淮之莫名觉得,初韫不会杀他。
没来由的自信,或许源于初韫此时表现出的无害,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但都改变不了他全然卸下防备的事实。
初韫凝视着他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顾淮之低声道:“别怕。”
她飞快看了顾淮之一眼,立刻垂下头,唇瓣紧抿,沉默良久,终于在顾淮之快要放弃的时候,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手,放在顾淮之手心上。
像是完成了某种特殊的仪式,顾淮之心中竟然涌起奇异的感觉,他感觉初韫似乎在这一刻,连带着把信任也交给了他。
昏暗的坑洞内,青年半跪着看向眼前的少女,瑟缩在一边的少女虽然害怕却坚定地握住青年的手,默默情愫在两人之间流转,如果时间定格在这一刻,将美好永远保存,日后事实被鲜血淋漓地撕开,或许也不会让人那么痛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害怕吗?”顾淮之柔声询问,大掌包裹住初韫的柔荑。
初韫眼神有一瞬波动,很快消散无踪,沉默着没说话,她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脆弱、迷惘、易碎。
看着这样的初韫,顾淮之心口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喉咙发紧,“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不会逼你。”
不知这样握了多久的手,初韫慢慢恢复过来,她哑着声音:“放开我吧。”
顾淮之一怔,抿着唇松开初韫的手。
他沉默着没说话,眼睛却凝视着初韫,不曾偏移半分。
“刚刚我不是故意的。”她说道,语含愧疚。
“我知道。”顾淮之把初韫的反常看在眼中,自然清楚她是不是故意的,如果她真心想杀他,现在他绝对活不了。
初韫听罢,陷入更深的沉默。
“你不怪我?”不管怎么说,她都差点害了他。
顾淮之摇头,“不怪。”
初韫忽然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眸中一派清明,似乎下定了决心。
迎上初韫清凌凌的目光,顾淮之心尖微颤。
“我曾经被人追杀,命悬一线,虽然最终活了下来,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昨夜你一定见过我可怕的样子,那些就是代价。”初韫沉声道。
顾淮之想宽慰初韫,话未出口,初韫的声音又响起,“从没有人见过我那样,每次发作后,我都会短暂的失去意识,只知道杀戮。”
一句话解释了她刚刚为什么会起杀心。
“为什么会有这种代价,是什么东西害了你?”顾淮之追问。
初韫轻笑,“你错了,不是什么东西害了我,恰恰相反,是它救了我。”
“死里逃生,怎么可能那么简单,我几乎赌上了自己的一切,才换来眼下的光阴。”初韫淡声道。
“是谁救了你?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救你?”顾淮之不知道初韫经历了什么,但能救下濒死的人,用的方法一定是极端的、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