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在月港的东南方,此刻已经到了稻子即将丰收的季节。
水稻长了一米多高,四周都是绿油油一片,人掉下去根本看不见。
司机将车停在路边时还热心奉劝,“姑娘,你一个人去稻田可得注意点,这稻田看着不深,实际底下都是湿泥,陷进去了很难拔出来,而且还有各种虫子,最好别下去。”
越是这么说,姜雨真就越是担心。
一脚陷下去踩进湿泥,那阚洛被丢在这里三天还得了?
她急慌慌应下匆忙下了车,路边的地都是湿的,泥土沾染上她的鞋。
万幸,她这几天穿的都是休闲鞋,否则寸步难行。
她看着一望无际的绿地,心下沉到了极点,却没有犹豫,扎进稻田后一遍又一遍的呼唤阚洛的名字。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尽力祈祷阚洛能活着。
沿着稻田的两边往前走,她不断穿梭在这上百亩地方,一遍又一遍搜寻,来回折腾。
“阚洛——阚洛——”
“你在哪,阚洛!!!”
“阚洛,你奶奶在等你回家!”
从下午一直找到晚上,直到嗓子嘶哑,直到她彻底迷失在这个稻田,衣服被泥土染的看不出原本款式,也没找到人。
远处的路边亮起微弱的路灯,她已经分不清楚方向,只一遍又一遍呼喊着那个名字。
最终停下脚步,她望着面前的稻田,瘫软在地上,任由苦涩蔓延,泪水滑落。
就这么放弃了吗。
可是阚洛在哪,她找不到他。
仿佛是上天怜悯她,不远处一阵无力的声音轻的像烟,随着风轻飘飘的传过她的耳中,“我在这。”
是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太轻了,几乎要被风刮走,可姜雨真敏锐捕捉到了。
她先是一惊,铺天盖地的惊喜而来,她顾不得稻田的水有多深,快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瘦弱的身体扎入稻田,稻子顷刻间遮住了她整个身体。
“阚洛,是不是你?!”
“是我——”
眼看她离声音越来越近,她终于扒开最后一层稻子,随后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只见阚洛一滩死泥似的躺在水中,双臂被绑在身后,身上脸上皆已被泥土覆盖,正闭着眼,宛若没了气息。
她吓得声音都轻了,生怕刚才只是她的错觉,“阚洛,你怎么样?”
少年终于缓缓睁开眼,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转向她,嘶哑又固执的问。
“你为什么来找我...”
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
姜雨真以为他糊涂了,急忙想要去捞起他,“别说傻话,我不能看着你死。”
她摸索着困住他双手的绳子想要解开,少年突然挣脱了绳索,双臂猛的抱住她。
“怎么会是你来救我...怎么会是你来救我呢...”
他的脸埋在她的肩上,哽咽到发不出声响。
远处出来青蛙和不知名的昆虫叫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混着他的哭声,一起闯进她的耳中。
姜雨真任由泥水沾染在她身上,听着少年话中的无助不解,说不出的复杂,轻轻的抬手抱住他。
她不知道阚洛明明可以挣脱绳子离开,为什么还要躺在稻田里等死。
但眼下的情况,不适合多问。
正如那个寸头所说,阚洛的左腿被打折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晚上已经没车了,姜雨真扶着他走不远,只好去附近的人家求助,将身上带的几百块钱给人家,换了一点吃的给阚洛,又拜托人家送他们回去。
所幸这户人家有小轿车,也没嫌弃阚洛满身泥泞,半小时把他们送到了市区。
阚洛一直沉默不语,静静地躺在后车座上吃着面包,眼里无神。
姜雨真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
车停在小区楼下时,她再三和司机感谢,又扶着阚洛上楼。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他家,前几天他消失的时候,她已经来过了许多次。
等到家时奶奶已经休息了,奶奶的耳朵不好,没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
老式房子三室一厅,阚洛让姜雨真先把他放到浴室,说要洗个澡。
她不放心他,一直在门口守着,但万幸没出事。
她看着他洗完澡出来,给他泡了一碗泡面放到桌子上,“吃了这个就休息吧,我该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她刚转身,身后的少年突然握住她的手,力道不大,声音却在哀求。
“能不能别走。”
她疑惑的转头,“还有什么事,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阚洛在她关切的目光中,突然踉跄往前一步,双臂搂住她的腰,“今晚留下来陪陪我,好吗,我...很害怕。”
如果这句话是别人说,姜雨真定然会认为对方有见不得人的嫌疑。
可这句话是阚洛说的,对她来说,阚洛就是个半大的孩子,一定是被寸头那帮人吓到了。
她抿了抿唇,抬手抚了一下他未干的头发,“好。”
他得到想要的回应,眼眶再次湿润。
安静的卧室中,一阵压抑的哭声响起。
她就那么静静地陪着他。
直到他哭累了,头发干的也差不多,她才把他扶到床上躺下,给他盖了被子,准备找个地方凑合一晚,突然听到他哑声开口。
“你想不想听听...我和周宙之间的事。”
她先是疑惑,随即意识到周宙可能就是那个寸头混混。
她当然想知道多大的仇能置人于死地,原本以为今晚不适合谈这个,没想到他却主动提出。
既然如此——
“说说吧。”
她搬起一个小板凳坐在他床边,直视着他。
阚洛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像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里。
约莫两分钟过去,他终于缓慢开口。
“我哥弄死了他哥。”
“......?”
这个原因是她没想到的,但仔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
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进屋子里,正好映在他的身上,显得他此刻瘦削又单薄。
他终于开启了那段封闭的回忆,将鲜血淋漓,不堪回首的过去时隔多年后再次展现在姜雨真面前。
五年前,阚家是方圆十里都羡慕的对象。
五年前,周家是月港市人人居然的黑涩会。
阚父阚母去世的早,阚奶奶将两个孩子一把拉扯大,阚礼以全市前十的成绩考入哥州警官大学,阚洛成绩优异。
哥州警告大学,整个月港没有第二个人考上。
阚礼去哥州上学时,月港市的领导甚至都亲自为他送行,所有人都以为他有光明的前途,当然,阚礼也争气极了。
他以优异的成绩两年修完四年的学业后,后加入特警队。
然而加入特警队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揭发周家的所作所为。
后又回月港,端倒周家为非作歹的主要成员。
就是周宙的哥哥,周宇。
自此,一切都变了。
周家是周宇一手带起来的,周宇无恶不作,是月港黑暗产业链的重要链接,欺男霸女,逼良为/娼,甚至贩卖毒/品。
因此,哥州市没人敢惹他,也因为天高皇帝远,他的恶行没人知晓,那时候周宙也跟着周宇吃香的喝辣的,坏事做尽,俨然成了月港的土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