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狼藉之间,还洒了一地的饭菜。
“喂,喂!”师千里连滚带爬跑到他的身边,“小孩,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那小少年一动不动。
师千里只好将他翻过来,探他的呼吸和脉搏,嗯……还算平稳,应该只是被炸晕加吓晕了。
所幸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外伤,就是衣服上全是灰土碎砖,连脸也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糊在人家的睫毛和双唇上,简直是不忍直视。
师千里想了想,将他的上半身扶起,慢慢杠到自己瘦小的肩上。
她一站起来,险些又被压得就地坐回去。
我的妈,这小孩子看着也就十岁左右的样子,比她还瘦一圈,怎么会这么重啊?
师千里勉强将人弄回自己那没了墙和屋顶的房间,死命拖到床上放下,这才长呼一口气。
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没醒呢。
师千里给他脱去脏得不能看的外袍,抖抖头发上的灰,又打一盆水回来,仔仔细细地擦去小少年脸上的灰尘泥土。
“嗯?”
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擦干净后,这居然还是个小美人胚子。
肤白唇红,长睫如扇,鼻梁小巧挺直,好一个玉雪玲珑的小少年,若不是身上穿着杂役弟子的服饰,只怕要误以为是哪个名门仙家出来的小公子了。
师千里忍不住伸出食指,撩了撩他的睫毛,弄得手心痒痒的。
所以这小孩是……来干嘛的?
她挠挠头,视线看到外面满地的饭菜,这才明白过来人家竟是来给她送饭的,只可惜没吃就被自己洒了一地。
师千里忍不住一阵肉疼。
她坐在床边,默默守了大半炷香的时间,这小少年还是没有醒的迹象。
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拿出自己的小瓶子倒出一枚回血丹给他喂下,然后将他扶起,抬手在他背后输入一股灵力。
怎料那些灵力从她手掌出来之后竟像是找不到门一般,死活进不去那小少年的体内,就这么在表皮来回折腾,然后消散在空气中。
她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是这样的效果。
少女有些纳闷地搭上对方的脉。
草药术里其实有教怎么把脉,她刚学不到半年,虽诊不出什么疑难杂症,但普通的脉象还是没问题的。
师千里眉头拧了拧,这小孩……竟然有积日的内伤。
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天生经脉堵塞之人。
难怪灵力半点输不进去,而一旦受伤就很难疗伤。
她想了想,决定使用九转灵气禁法,先将体内的灵气提纯,然后通过禁法慢慢从对方的皮肤中渗透进去,汇入丹田,滋养身体。
几息之后,小少年突然抖了抖,长睫抬起,露出一双漆黑又漂亮的眼睛。
只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尚未完全清醒,连带着里头的光也有些灰蒙无神。
师千里将手放在他眼前微微一晃:“小孩,醒了吗?”
少年懵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脸色骤然一僵,“哇”地吐出一口血。
“没事吧?”
少年摆摆手,虚弱道:“没……没事。”
他咳了几声,又吐出一些残留在喉咙的血,然后慢慢坐起,轻轻活动四肢,脸色慢慢恢复了些。
这小孩好瘦。
连衣服都是松松垮垮的,倒是和那天买符的小男孩有点像,看起来都是一副没吃过饱饭的样子。
师千里道:“你刚醒,先别动得太厉害。”
少年点点头,迅速感知了一下体内变化,眼神倏然一动。
他的丹田……为何有灵气了?
难道是这姑娘弄的?
“无妨。”少年抬起头看向周围,身子猛然一缩,看起来像是被吓了一跳。
这房间怎么变成这样了?屋顶呢,四面的墙呢?
他送来的饭呢?
“不好意思啊,我研究符箓的时候不小心搞炸了,还连累了你。”师千里看见他这副表情,只有些不好意思,“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少年这才抬眼看向少女,只瞬间,眉角便微微一扬。
是她。
柳眉,桃花眼,玉面银盘,五官标致可人。
就是唇色白了点。
“还,还好。”少年低下头,突然惊道,“我的,衣服!”
“你别激动,那外袍上全是灰,我就帮你先脱下来挂那里去了,你看。”师千里指着没剩几根木头的衣架子道,“我说小兄弟啊,你这是怎么进来的?”
少年磕磕巴巴道:“兰师姐,给弟子牌,说若没人开门,才可直接进去,但是,不能进卧房。”
师千里:“……”
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还是个结巴啊,白长了张讨人喜的脸,可惜了。
不过,她的确有一认真修习就听不见外面声音的毛病,照这么说,她是不是得考虑装个门铃了。
“我将食盒,放在房门口,可莫名就,飞起来了。”少年心有余悸地看着已经没了的墙,“就挺,突然的。”
他脸蛋圆嘟嘟,说话时一鼓一扁,有点像个小包子。
真可爱。
日照山向来只有内门弟子才有资格使唤杂役弟子,想来是椒兰在晨雾峰练剑练得一时脱不开身,这才吩咐小少年走一趟,想来也是信得过的人。
“辛苦你了,只可惜让你白跑这么一回。”师千里叹了一口气,“麻烦你回去的时候替我去百汇堂传个话,就说我屋子炸了,需要重修。”
少年道:“是。”
他起身拿好衣服:“师姐稍等,我去食堂,再重带一份。”
真是个小天使啊。
“不用了,我少吃一顿不要紧。”师千里缓缓走近,“小兄弟,你当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没有。”他动了动身子,表情有些不解,“反而,更清爽了些?”
果然如此。
“小兄弟,你为何会受这么严重的内伤,那体内都有瘀血了。”她坐到床上,开始摸索自己的瓶瓶罐罐,“幸好给你输灵力后便吐了出来,这要是再拖上两天,恐怕就要出大问题。”
少年神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
输灵力?
他天生脉堵,无论吃什么灵丹妙药都吸收不了,什么高手来尝试给他打通经脉都无用,怎么可能输入得了灵力?
这姑娘是什么人?
师千里见他不说话,便打消了顺势询问他经脉为何堵塞的问题,没准这是人家平生最难言之隐,还是不要在他伤口上撒盐了。
半晌,小少年才叹道:“我……毕竟是,杂役弟子。”
明白了。
杂役弟子这种身份无论在哪个门派都是最底层的存在,既要做着被呼来唤去的活,又不能正经地拜师修炼。
他们大部分是入门测试时被测出没有灵根,但又不想退出修真界的人,于是便留在山门做杂役活。虽然累,好歹能接触到一些仙门术法,若有机遇,说不定还能被人指点一二,也算受用无穷了。
这少年身处混乱之地,年纪小又单薄,被欺负估计也是常有的事,既没人管,恐怕自己也不敢声张。
还要拖着不舒服的身子被人到处使唤。
真过分。
“这瓶药给你,外敷治外伤,内服治内伤,大大小小的伤口都不在话下。”师千里递给他,“下次机灵点,打不过就快点跑。”
少年苦笑:“跑不过,我一反抗,他们会打的……更加厉害。”
造孽啊。
“一群畜生,当门规是摆设不成?”师千里又掏出一沓符纸,“这是瞬行符,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用这个跑到我跟前来,师姐替你出头。”
对别人来说她是小师妹,但对这些杂役弟子,她还是能充一充师姐的派头的,正好也能拿他们来练练新画的符,测试效果。反正他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肯定不敢上报。
小少年看着她亮晶晶的目光,一瞬间有些发愣。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女道,“我叫师千里,日行千里的千里。”
少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叫沈日行,日行千里的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