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竹苓跟着走了,王小禾也紧随其后。
赶去救灾还带着家眷传出去是不太好听的,所以王小禾是自己聘的镖队,护送他过去,并没有跟着救灾的大部队一起走,与她们镖队同行的还有一些京城各方势力捐助粮食、衣物、药材的队伍。
赈灾队在前,义士队在身侧,一行人的安危有了保障,温竹苓才答应让新婚夫郎跟着一起。
对王小禾来说,京城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他苦难的源头,也是他获得重生的地方。
往日想逃离的牢笼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可怕,王小禾回头望了一眼城门,踏上了去南地的路。
南地分为两块。
一部分是山地较多,由于山路崎岖难行,人员也分散,百姓们多数不怎么富裕;
另一部分是较为平坦、雨水充沛,不仅陆路畅通,水路也比较发达,富庶者较多,平民也能不愁温饱。
此次洪水席卷的就是富庶的那块地方,种下的粮食都毁于一旦,家里没有被洪水波及,有些余钱存粮的日子还能好过些。
堪堪温饱,就盼着粮食收成的这些人,洪水一来,家破人亡也不是不可能的。
还有一种就是住得离晋河较近的百姓,逃得晚些的都被洪水卷走了。
晋河泛滥不是一年两年的事,而是有记载以来,它就隔三差五闹上一回,沿岸的百姓们既惶恐又习以为常。
但没办法,有钱才能往内地挤挤,没钱就只能住在外围。
然后闹洪水,然后更没钱,循环往复,可以说,穷的还是那一批人。
要解决这个问题,那就只能重新分田地。
但世家兼并土地已久,这块地方才是别人说南地富庶的原因,确实富,但没富到每个人手里。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这伙世家在陆家造反之初,有不少还资助过她们。
别管她们为何这样做,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但就凭这个,她们登基为帝、成了皇族转脸就和人家说要分田地,不仅得背上忘恩负义的罪名,还得提防这群屹立在此数百年的世家狗急跳墙。
陆卿之觉得有些棘手,但当务之急是先安抚好百姓,分地的事还是得停会再说。
这不是他第一次赈灾,虽然急报上言明了此次洪灾严重,但亲眼看见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沿岸早已被深深地淤泥覆盖,过去一趟很吃力,负责的官员由于还用得到,没有开始逐个询问问责,也都在岗位上。
陆卿之与温玉辛落地的这个地方,闻声的县令早早等在了官道上。
出了这档子事,所有官员最轻的也得是得个斥责,近三年想升官那是没门了。谁都知道这洪水泛滥是常态,但也只能自认倒霉。
天气闷热,县令一脑门的汗不住的擦,尽量维持着为官者的体面。
陆卿之也不为难她,他到此地之前,这些官员的考核都到了他的手里,眼前这个县令做得还算不错。
“田县令,先说一下此地情况。”
这个她熟,姓田的县令也不藏着掖着了,钦差都到了家门口,再隐瞒那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歪了吗?
“殿下,今年不知为何天气暖的快,受灾也比以往严重,属下治下百姓不仅一年所种的粮食被冲的七七八八,房屋也倒塌的差不多了。
幸好有朝廷拨下来的赈济灾粮,要不然恐怕等不到您来,这儿就得闹起流民。”
陆卿之紧皱着眉头望着已经看不出来原样的庄稼,没说话,跟在身后的数名官员也跟着沉默没开腔。
温玉辛闻着四周算不上好闻的气味,低头问田县令:“可有瘟疫?”
田县令吓的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咱们这对洪水有一套措施,下官都是按照那个执行的。
此地疫病,只要防治得当,近数十年来几乎也没有泛滥过瘟疫。”
温玉辛瞥了瞥不远处死鱼的尸体,还是嘱咐了一句:“还是得小心一二。这些乱七八糟的尸体记得及时处理,莫要让它们接触到水源。
还有就是,虽然有赈灾粮和拨到这里的款项,但人嘴里寡淡了,或者是有人吃不饱,这些东西在表面看不出腐烂,那对她们来说,这也是肉。
这种东西是最容易引起疫病的。”
温玉辛指了指她能看到的几处死鱼死虾,或许暗处还有她发现不了的其他动物的尸体。
此话一出,不少人面露恶寒。
田县令并没有不当回事:“是,大人。大的死的牲畜已经都被处理掉了,这些可能是漏网之鱼,下官这就召集人开始清理。”
温玉辛与陆卿之一行人到达南地受灾区域,就开始按照之前一起商定好的策略,各个不同的负责人到任,各履其职,实行一系列新老方法交叉措施。
她们负责的灾后重建虽然重要,但现在不是当务之急,而且若真要重建那自然要做到最好,陆卿之已经想好了几个方法,但眼下不是好时机,只能召集当地青壮,先组建个临时居住的地方。
其中的治安是重中之重,温玉辛商议留下来带来的大部分兵士配合当地官吏维持秩序,避免产生混乱和有人伺机作恶。
剩下的人跟着她们去巡视各地,毕竟,钦差的责任是不能忘的。
温玉辛的那一套问询叮嘱每到一个地方就要重复一遍,一行人虽然觉得有些过于谨慎,但也没说什么。
这种事一般不出事,一出就是大事。
朝廷派了这么多官员下来,还能出现这种情况,那她们这些被派下来的人这官也做到头了。
由于时间紧迫,一行人走的很急,每到一地,陆卿之都会留下那么几个人在此地调查调查有没有欺女霸男、目无法纪的世家横行的情况,一旦查实,他有的是方法整治她们。
另外还留了两名有丈量土地经验的兵士,让她们先观察地形,打听情况,等他真正派人下来,再开始计划。
几个被留在原地按照责任划分分行施策的官员隔几天就会捎信过来汇报进度,陆卿之埋下的线也可以用了。
她们不好和所有世家撕破脸,但是让她们吃个哑巴亏还是可以的。
灾后重建,有一个比较重要的点就是需要让灾民有住的地方,之前临时搭建的住处短期之内住住倒还可以,长期住下去让谁都不乐意。
既然需要重建住的地方,就需要土地,而土地大多就掌握在这些世家大族手里,她们不仅有隐户还有隐田。
天下毕竟还是朝廷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这种事情她们不敢摆在明面上,只能暗中做手脚,很多土地都没有登记在册。
没有登记在册就是她们“私人”所有,不用交税,只要没人捅出去,她们就可以一直走这个“漏子”。
这就给了陆卿之她们可乘之机,既然是“无主”的土地,那么官府出面量了分了,这些侵占土地的人也不敢说什么。
难道哭着喊着官府侵占她们的土地?那不是直接宣告自己不仅隐田,还搞兼并土地那一套吗?谁会把自己的把柄往别人手里塞?
这个亏她们得咽下去,而且还得高高兴兴的咽下去。
两边都清楚,虽然说还是有些打了她们的脸面,但也比撕破脸皮要好得多。
至于那些敢于“主动出击”的,与那些横行一方的,抄家?顺手的事。
这招损,但确实绝。
虽然这次打算大力整治洪水,如果真的出效果了,那么沿岸也是可以居住的。
但有了分出来的田地这种好地方,还有谁愿意去那死了不知多少个先辈的晋河沿岸。
然而,南地的百姓可不止是只有这些灾民,她们分得了土地,别人看着也眼红,“申冤”鼓都敲到了府衙。
温玉辛无语但也能理解她们在想什么,但眼下没有时间和她们叨叨这个事,她们正在商量如何在沿岸洪水易发出筑建堤坝。
堤坝之前也有,但是看看这个闹洪水的趋势,感觉摆在那就是个样子货。
有因为很多都是前朝修筑的,那会儿属于前朝末年了,许多官员忙着敛财,工程全都粗制滥造。
因此这坝质量堪忧,就这建国不到二十年,这些堤坝决堤崩了不止三个。
看起来数量不多,但每坏一个就不知道会淹去多少百姓的性命。
“黄榆,这件事情交给你了,你定地点堤坝的规模、位置和具体的示意图,尽快准备,准备好了,向我汇报,我给你拨钱拨人。”
陆卿之和温玉辛琢磨了很久,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定下。
黄榆这一步可谓是一步登天了,之前的诏书任命,和现在的有实权,那完全不是一回事。
有人羡慕,但也不敢说自己能顶上去,关于堤坝的,这一出事诛的就是九族。
这么大的工程,“风险”更大,她们还是比较偏好干好自己的事,明哲保身。
黄榆等了这天等了数十年,终于有这个资格去治理晋河,她发现她其实也没那么激动,或许是高兴傻了,她做不出什么表情,板着脸抖着声音低头领命。
对此人没有了解、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她是怕的,怕这是一个大锅,心里都有些同情。
就这样,黄榆顶着其他人怜悯的目光,将自己不断细化、完善,从数十年前就开始准备的计划重见了天日。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出了个天纵奇才,南地这边晋河的数个堤坝她第二天就摸清楚了?
她拿出的计划比陆卿之要求更细,不仅有位置、规模,和因地制宜的不同的堤坝大小、类型,连周围的环境、地形也都说的一清二楚。
她用各方面因素证明在这里就该建造这样的河坝,不接受反驳的那种。
这份可行性计划被温玉辛和陆卿之熬了个通宵看完了,两人年轻,没感觉到多少疲惫,反而是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的振奋。
“阿辛啊,你发现的这个黄榆,若此举真成了,那她可不仅是载入史册,更值得被后世传唱。”
里面太专业的温玉辛也看不太懂,但建筑的美学是互通的,她看不懂堤坝的结构,却能从各个线条中发现每一处的不可代替与独特性。
看陆卿之的反应,才有真实感,这是个惊世之作。
里面的图纸她们可以建造出来,成为这一伟大巨筑的见证者。
“那也是她值得,我不过是发现了她,可她的才能是原本就在她身上熠熠生光的,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
温玉辛为黄榆高兴,少年得意、青年失意,她的高光时刻来的晚了一些,不过还不算太晚。
堤坝的建造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这个堤坝也得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估计等她们把受灾的百姓都安置好,她们也正常生活了,这边还修着呢。
为了加快进度,温玉辛找来黄榆:“黄榆,你要找帮手不,我这边向朝廷要几个,再在本地征召。”
有才的人都是有个性的,没落十来年也没将她的臭脾气改掉,不过黄榆对这位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驸马态度还是比较和善的。
“不用,找了别人,与我想法不合,到时候徒增麻烦。
我在此地除了治理防治之前所在地方的洪水,还收了不少徒弟,让她们跟着干就行。”
温玉辛觉得这个事情催也不太好,关于修筑工事,慢工细活一定比赶着工时出来的东西要好。
她在保证这边百姓的住处正常修建以后,又招了不少人去修筑堤坝。
起先,大家都以为,这事是吃力不讨好,没得工钱拿的那种徭役。
可随着工事展开,待遇摆在众人面前,加上大家对陆卿之这个人还是比较信任的,不少人抢破了头皮去争这一份活计。
陆卿之又送走了一波过来打探消息的世家,脸耷拉着去舞了套大刀。
温玉辛忙了半天回来喝了口水,就看到自家夫郎舞着大刀,一刀一刀的斩破风声,显得颇为狠厉,加上不自觉咬紧的腮帮子让她的劳累瞬间散了一大半。
她召来陆卿之的贴身护卫,小声的问:“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