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最近有点烦，烦到每天早上都要听那些电台的知心女主持们讲鸡汤，她突如其来的改变，让张文也是一头雾水，但老婆爱听，他作为司机也只能受着。
她烦的主要有两点，第一，职场上的压力，原本荣升主任之后，她非常开心，可过了段时间她才发现，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给新人倒地方。
前几天副校长通知她，暂时不要代课了，专心做好教务主任的本职工作。
接替他的，是一位其貌不扬的男老师，年纪不到三十，原本她对此还挺开心，毕竟职务升了，工资涨了，工作量又少了，放谁身上都值得庆祝。
可她多年的伙伴，吕老师，偷偷给她敲了下警钟。
吕老师说，目前外边有很多人，学历高，背景强，但就是没有教师的正式编，留在魔都，有一个正式的教师编制，已经是非常吸引人的金饭碗了。
他们现在的位置，保不齐有多少人惦记呢？
王燕当时对他的话没当回事，觉得他单纯是杞人忧天，清华北大的，家里有人的，谁会甘心当一个小小的高中老师呢，何况他们这学校也不是什么顶级高中。
可转天一个偶然的机会，她竟发现，新来的这位男老师，竟然是哈佛毕业的！还是博士！她瞬间就惊呆了。尽管她也是学霸出身，可和这位比，那可就太不够看了。
这事还不算完，当天下午，校长就通知所有人开会，内容很简单，鉴于学校多年高考成绩一般，教育局已进行了审核，评价目前学校里很多老师尸位素餐，现要求改革，引入大批新人老师。
由于学校教师编制，数量有限，这批新人目前编制暂挂劳务派遣，可一旦同年对比的新人成绩远超校里老人，那么就会酌情考虑，到底让谁保留编制。
此话一出，场上人人自危，外面那些人虎视眈眈的有多卷，他们也有所耳闻，真要坐一起打擂台，绝对是输的面大。
校里的老人里，王燕还算好，毕竟她也是重点大学的研究生，当年来学校的时候，也是最顶尖的几人之一，可有的人就不见得有这么硬的硬件了。
比如和她交好的吕老师，马上六十，不用几年就要退休，学历平平，思想陈腐，别说那些顶级高材生了，在原本学校里，就是最差的那批。
他自从听说这消息，没事就找王燕吐槽，一起释放焦虑。
所以现在这个阶段，她真是如履薄冰，至于先前想过的孩子，现在更是想都不敢想。
如今已经把代课老师拿掉了，这要再休个产假，回来估计只能给那些新人打下手了。
而且现在办公室里，也是想方设法的开始想法内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所有的女老师，都开始闭口不谈孩子，而且，有了孩子的常说有一个多么省心，没孩子的就向大伙普及丁克的轻松，总之就是没一个说想再要的。
王燕来了这么多年，谁是喊口号，谁是行动派，她一清二楚，空闲的时候，她也找那几个家里只有个女孩的同事沟通过，是否还想再要个小子。
他们的说法各种各样，但没一个，能说服她的。
王燕有很多疑惑，全是未来实打实会遇到的，比如，俩孩子间如何一碗水端平，再比如，这把年纪了，如何保障对孩子的陪伴，最后，钦点谁是你的养老人，遗产该如何分割，是否女儿要少一点……
这些问题，没人能告诉她答案，也就没人能说服她自己。
最终，她心里决定再要个男孩的想法，被无限期搁置了。
王燕对张文说：“要不，咱别要儿子了。”
张文瞪大眼睛看着她，尽管没有说话，可眼神里全是不解。
王燕不愿打哑谜，踢了他一脚，“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肯定不行啊。”
“为什么！”
“咱们啥条件都有，为啥不要。”
“你有啥，我想让你安排到烟草，你能吗？”
“这是两码事，吃穿不愁，有房有车，凭什么不要。”
看着油盐不进的张文，王燕拿出老师的威慑力，“你现在只能算微薄收入，我比你强点，也没太多，咱们的条件，只有麦麦，会非常轻松，未来女儿也不会有什么烦恼，再来个儿子，嫁妆，买房，这些你能承担的了吗？”
张文罕见的硬气起来，“这些我会想办法，再说，还有我妈呢，不管咋说，我都是老张家的长房长孙，现在香火都在张禹他家呢，那算怎么回事？”
王燕拍了拍手，“长房长孙，说的可真高大上，真是说你胖，你就喘，在这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呐。真不是我故意损你，你二舅家也有多少钱，毁你们家五个有了吧，别的不说，就那三商铺，一个孩子都够传三代，你拿啥和人比。”
张文拍了拍额头，“我说媳妇，咱做人不要太贪好嘛，他家是有钱，可咱们也不差啊，现在这房，外加我爸妈那还有不少存款，多少生了二胎的人不如咱们呢？”
王燕道：“你快别说了，孩子在哪都能生，吃啥也都能长大，可让他抽抽巴巴过一辈子，我不愿意。”
见老婆还要喋喋不休，张文果断过来讨好老婆，他想好了 ，最近找几天状态好的时间，抽空就对她发起突然袭击，争取一发入魂。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张文的想法，王燕早就有所察觉了，家里现在不止一瓶药，真想突破冲冲防御，也没那么容易。
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张禹此时的心里暴躁极了。天知道，上趟医院不找人这么麻烦。
他和陈瑶约好来做B超，由于这事不想被任何人知道，张禹没和自家老姨打招呼走捷径，而是选择正常的挂号排队。
到医院没多久，他发现自己真是蠢到家了，由于今天周末，妇产科只有一个大夫，可来的人却不见得比平时少多少。
他和陈瑶不到九点就来了，可前面排了不下二十人，尽管俩人都不想排队，可来都来了，又能怎样。
于是经过漫长的等待后，终于到陈瑶了。
可张禹在外面刚坐下，陈瑶就出来了，拿着大夫开的单子，说要先缴费再做B超。
成功缴费后，俩人急忙前往B超室，结果到底以后，先前俩人前边的那些人在此又相遇了。又得在这里重新看一遍他们的后脑勺。
合着拍了一个多小时的对，就为拿个单子，张禹心里一直抱怨，就这么个玩意，为啥非得排队取呢？
最终，在两人的坚持下，上午成功没排上，只得下午。
在B超室的门口，一没有人喊号，二也没医院的人主持秩序，于是只能是陈瑶在这等着，张禹出去简单买点吃的。
道上一路，张禹都在吐槽，诺大的医院，为什么没有不排队的。
出来的路上，张禹又收到了老妈的来电。这已经是这周他老妈给打的第十二个电话了。
也许母子连心真的存在，陈瑶测出两道杠的当天，晓双就给儿子打了个电话，说是一早起来，就感觉儿子肯定有啥事发生，合计打电话问问。
尽管张禹和他老妈无话不谈，可这件事，最终盖棺定论前，他不打算和老妈交代。
于是只是简单的应付下就挂了。
可知子莫若母，儿子试图掩饰什么，晓双当然能听得出来。母子俩向来没有什么秘密，这种掩饰，肯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
于是晓双坚持不懈的向儿子进行电话轰炸，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要说别的事，老妈这么坚持，张禹肯定交代了，可孩子这事，是会要命的，咋能交代出去。
于是俩人这几天一直沟通不断。
老妈的电话，张禹不想接，因为马上就要揭开谜底了，他现在心里很不稳定，只会暴露更快。
说实话，张禹策马奔腾这些年，保护措施这一块，向来是做的尽善尽美，只出过元英这么一个例外。
当然，安全系数上来了，虽然有些不舒服，可成功避免意外，那就是头功一件。
有元英之前，他对自己的人生做过定义，肆意享受，善待父母，坚决不要下一代。
头些年在他的保护下也确实做到了，无人命出现。甚至他有时都想大胆尝试一波，解开束缚，好好舒服舒服，万一自己不孕不育呢？但最终只是想想。
他从没去医院查过，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怕万一是真的，自己太丢脸。
自打和陈瑶在一起，俩人明确都不想要孩子后，更是注意安全，甚至个别时间都进行双保险，可谁能想到，他还能马失前蹄呢！
B超做完后，张禹和陈瑶呆呆的看着手中的化验单，此时他们的眼中好像黑白一片，没有任何颜色。
陈瑶怀孕了！
经历了陈瑶的一番痛哭后，两人麻木的回到车上，此时的他俩仿佛两具木偶，彻底没有了灵魂。
不知过了多久，张禹轻声开口，“要不打了？”
说完，张禹就感到左脸上仿佛被人放了一把刀，不用说，那肯定是陈瑶的眼神。
他当做不知道，仍自顾自的说道：“现在除了我，没人知道你怀孕，孩子打掉，神不知，鬼不觉。”张禹提的，全是不留下这个孩子。
“第一次怀孕打掉，今后可能再也不会生育了。”陈瑶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楚。
“不能就不能呗，我们不是说好了，这辈子不想要孩子。”张禹语速很快的回道。
陈瑶冷笑一声，“有时候我真的在想，你到底是理性，还是无情！”
“当然是理性！”张禹拧开水猛灌了一大口，他一脸真挚的看向陈瑶，“你不喜欢孩子，却突然有了，我本身也不喜欢，外加自己身上还一堆事，打掉不是对你我最好的选择吗？”
此时的陈瑶，张禹搞不懂，明明是她张嘴闭嘴不要孩子，要事业，现在替她开口，下这个决定，怎么就这么难。
再说了，他现在人到中年，一事无成，整天除了在家待着，完全没有任何价值，此时家里多个孩子，除了让他难受，孩子的童年也必然阴暗。
陈瑶美丽的大眼睛，此时一动不动的凝望着张禹，气氛十分肃杀。
这个眼神，张禹有些招架不住，他感到心慌。
陈瑶把张禹的手拿过来放到了肚子上。
张禹有些莫名，“干嘛，你想要？”
“孩子得要。”陈瑶立刻答，“不然，婚也别结了。”
“什么意思？”张禹乱了阵脚。他不断思考俩人曾经的约定，难道仅仅确诊怀孕，陈瑶的想法就全变了，不会吧。虽说一孕傻三年，可陈瑶这种高智商的新时代女性，也会被这个影响？
就算她忘记了曾经的誓言，也得考虑实际情况，自己现在和穷、老都沾边。想去当好一个父亲，他凭什么！
尽管张禹一直也在努力摆脱这两个标签，可实际效果，显而易见。
向来不会主动发脾气的他，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以前说好的，你要反悔？”
张禹的愤怒，陈瑶视而不见，语气十分轻柔的说道：“孩子没有，我不会要，可一旦有了，这就是一条生命！”
“现在的他，只是个受精卵！”
“未来的他会成人，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两个只会拖累你。”张禹真挚的表态。
“没必要这么大火，你再喝口水吧。”
“为什么突然变了。”张禹气的额头青筋都出来了，“你不是一丁点都不喜欢小孩的吗！”
陈瑶摸了摸肚子，慢慢把眼睛闭上，“之前确实，但现在，感觉很怪。”
“我年纪很大了。”
“我很年轻。”陈瑶说，“即便你老了，不会动了，家里有我自己就能撑起来。”
张禹的指甲快把皮肤抠破了，他完全无法理解，先前那么有事业心的陈瑶，怎么就突然化身宝妈了。
“家里的担子不能全扔给你，可我还接不过去，真的不合适。”
陈瑶笑了笑，“不就是多了一张嘴，我都能养你，还差他？”
“你怎么就是不听我话呢？”
“这件事没法听。”
“宁愿追求的事业半途而废，宁愿我每天阴沉个脸，你也要生吗！”张禹情绪激动地说着，浑身都忍不住颤抖。
“不能打，只能生。”
“我不同意！”
“大禹——”张禹激动成这样，远远超出陈瑶的意料，常理来说，不应该是女方嫌遭罪，要求打掉。
现在她什么要求都没有，就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他为什么这么激动呢？
再说了，他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张元英不都那么大了。
“我做不了一个小孩的爸爸。”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陈瑶无奈。没办法，如果没有怀上，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要，只会选择结婚。但现在，事情就是发生了，孩子来了，抹杀这条生命，她真的做不到。
前几天她就想过，真的有了她会什么表现。在她的预想中，她的表现应该和现在的张禹差不多。可拿到化验单后，她就一直忍不住摸自己的肚子，总觉得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等着她孵化出来。
“我不管，这孩子就是不能要。”张禹说，在他看来，陈瑶现在就是一孕傻三年的迹象，完全被冲昏了头。
陈瑶很淡定，“孩子在我身上，生不生他是我的自由，我可以和你商量，也可以不听。”
身体是她的，孩子也是，别人谁说了也不算。
“蠢货！”张禹气冲冲的摔车门离开了。看着张禹的背影，陈瑶有些恍惚，到底是自己转变的太快，还是他太过坚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