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爵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陷入长时间睡眠带来的唯一副作用是头疼,他捂着疼痛的脑袋从床上坐起来。
一旁的宋姨见他醒了,连忙按了下床头的服务铃。
凌迁黑着脸走进来。
江羽爵把枕头竖起来,靠在上面,眯着眼睛看他:“怎么了?谁惹你凌大少爷生气了?”
听他这么一说,凌迁更气了:“你还有脸说,你被人下了药,差点命都没了,还得靠本大爷把你从李家抬回来。”
江羽爵把眼睛完全睁开,一瞬不瞬地盯着凌迁,语气严肃:“李家发生了什么?”
宋姨搬了一张椅子给凌迁坐下。
“李诗雅这人真够狠,放了把火把家给烧了,险些把你都烧死在里面——你猜她怎么跟我说?她说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你说我气不气?我恨不得把她暴打一顿给你泄气!”
江羽爵皱起眉头,话语中也带上威胁的意味:“所以你动手了?”
凌迁全然忘了自己踹李诗雅的那一脚,不忿地说道:“哪有,打她还脏了我的手!”
江羽爵看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李诗雅利用他肯定是为了复仇……为什么复仇要把自己的家给烧掉?
“你来接我的时候是几点?”
凌迁翻出手机看了下通话记录:“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十一点左右,我马上就过去了。”
江羽爵的脑袋继续运转:时间距离他被迷晕没过去多久,李家又那么偏僻,李诗雅不可能跑到别的地方把仇人给除掉——换句话说,仇人就在李家。
而且需要烧掉房子那么大的成本去解决的……看来不是等闲之辈。
“除了我还有人在那天早上去李家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问问。”
“我不知道,反正我过去的时候就只见到李诗雅跟她的两个部下,其他人都没见着!”
一个想法电光火石间越过江羽爵的脑海。
他为这个想法感到吃惊,转过头去询问凌迁:“李作义呢?”
凌迁摊开手:“我怎么知道。”
发生火灾那么严重的事情,又涉及到合作伙伴江家,李作义竟然没有出面?
或许他没办法出面了。
江羽爵发现自己走入了一个非常不应该的常识误区,他从一开始就把李作义划出了仇人的范围之外,从一开始就偏离了真相。
伤害自己妹妹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她该有多痛苦?
越想头就愈发疼痛,江羽爵合上眼,手在太阳穴上不停地揉按。
宋姨为他倒了杯热水。
“谢谢。”江羽爵接过杯子,喝了半杯后感觉身体稍微好些了,便立刻下床:“凌迁,我得去找她,我有些事情要问清楚。”
凌迁挡住了他的去路,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怒吼着:“你他妈有病是吧?她都差点杀了你,你还要去找她,还问,问个屁!她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你是想死过去送命吗?”
江羽爵张开双臂,显然没把凌迁的话听进去:“你看,我完好无损,哪里像要死的样子!”
“好!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理性冷静的人,没想到……”凌迁一时语塞,说不上话来,便从口袋取出一叠照片拍在他胸膛上:“这是现场的照片,你自己看看火烧得有多严重。”
那股压力袭来时,江羽爵明显感觉到有类似硬卡纸的东西挡在自己的胸前,甚至在凌迁的压力下还发生了些微的形变。
他皱了皱眉头,决定先不把这项发现告诉凌迁,淡定地接过照片,一张张翻阅。
照片有很多,从屋外到屋内再具体到房间的情况都有。
可以看得出这场火烧得十分严重,屋子的半边都被烧得焦黑——正是江羽爵所呆的那个房间的那一侧。
从一张拍摄走廊的照片中可以从一个敞开的房门看到里面被烧得根本不能住人了。
江羽爵继续查看其他照片,发现自己的房间内部几乎完好无损,瞳孔微不可查地放大了。
我不会害你——这是李诗雅对他说的话。
江羽爵当然相信,因为她着实是一个善良正义的人,断然不会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满是积水的地板,躺在水泊中焦黑的棉被,以及尽管被柜子藏起但还是露出一角的红色物体——如果他没有猜错,那是灭火器。
江羽爵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他已经可以想象出这个房间内被做了什么样的手脚了:先是把洗手间的水管切断,让水喷出来把地板都弄湿,再用沾满水的棉被盖住大门防止火从门缝钻进来,为了以防万一,再派一人用灭火器看守,随时扑灭火苗以免造成更严重的险情。
江羽爵拿着照片,把自己联想出来的事情跟凌迁一一道来,末了还不忘补一句:“就这样的房间,还想着要烧死我?”
凌迁的表情丝毫没有松懈,他把头一扭,不再看那些本是拿来当成李诗雅的罪证,却被江羽爵解释成完全相反意思的照片。
自然,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有着自己的一套逻辑:“无论如何,她利用你是事实,而且着火后很多事是不可控的,就算她有事先准备措施,也无法保证一定没有意外——江羽爵,你觉得如果意外发生了,她会优先进行自己的计谋还是优先保护你?”
江羽爵面露不悦。
凌迁也不痛快,站在门口,双手抱臂:“总而言之,我给你一个忠告,远离她。她本来出身就不干净,我原本信你,觉得她们组织很快就解散,她可以金盆洗手,但是今天的事情告诉我们狗改不了吃屎,她还变本加厉把你给扯进去了。你要喜欢女人,我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江羽爵伸手指着他,眉头拧起来:“凌迁,嘴巴放干净点。”
凌迁抬着下巴,俨然是一副高傲的姿态:“我说的有错吗?”
江羽爵把手垂到身侧紧紧地握成一个拳头,脸色愈发凝重,语气却温柔下来:“凌迁,是我提出来的主意,我让她利用我的。”
凌迁眉梢迅速上挑一下,满脸惊讶,但很快便冷静下来,维持自己的立场:“你说她就答应了?那只能说明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江羽爵无奈地摇了摇头:“跟你无话可说。”
他走过去想要开门,凌迁立刻坐下来,双手握住门把不让他得逞。
江羽爵蹲下身去,眼中尽是敌意:“凌迁,你是我的朋友,别想着当我爹行吗?”
凌迁瞪着他,心中升起一种使命感,誓要阻止自己的好朋友跳入深渊。
江羽爵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抓着凌迁的手指狠狠地往后一掰。
“啊!”凌迁的尖叫伴随着咔嚓一声响起。
他马上缩回了手,捂着受伤的手指,疼得眼睛用力地开合,挤出一滴很小的泪花挂在眼角。
宋姨见状,上前拦住江羽爵,灵机一动,说道:“大少爷,现在这么晚了,李小姐说不定已经睡了,您贸然打扰恐怕不是很合适。”
江羽爵正要开门的手一停,转过身去看着宋姨。
宋姨见他被说动了,便再接再厉:“您看,今天火灾的那么严重,李小姐处理这一堆事肯定都累坏了,您再去打扰恐怕只会让她更加劳累。”
“你说得对。”江羽爵想了想:“她今天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突然过去也只会让她尴尬,明早再说吧,让她缓一缓。”
说着,他松开了手,蹲下身,握住凌迁脱臼的手指,用力一摁。
凌迁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动了动手指发现关节已经归位了,狠狠地拍了江羽爵一掌:“去你的见色忘友!你要死了那就是被女人害死的!”
江羽爵冷漠地说:“宋姨,太晚了,送凌少爷回家休息吧。”
宋姨颔首,伸出手要拉凌迁起来。
凌迁睨了她一眼,自己站起来,推门离开,走时步子踩得重重的,地板咚咚响。
江羽爵坐回床上,从衣服内侧口袋取出了一个信封。
信封上有一处微小的折痕,应该是凌迁刚才的举动所导致的。
这是李诗雅给他的第一封信。
江羽爵小心翼翼地拆开,生怕不小心就会撕出一道裂缝。
干净的信纸上只有两个娟秀的大字。
再见。
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
一点规矩都没有,真是不礼貌。
一定是以前没有人教她,等见到了她,他肯定要严厉地说道说道。
“再见。”江羽爵低声呢喃纸上的字。
他两只手抓住信纸的两侧。
他是不是太顺着她的心意了,以至于她误以为他是一个格外听话的人。
江羽爵手一用力,信纸便折了起来,单薄的纸张快要承受不住这种形变,即将裂开,然而他又松了手,把信纸扑在膝盖上,压了压。
毕竟是李诗雅给他的第一封信,虽然写的不是他爱听的话,但是还是好好地保存下来吧。
江羽爵把信纸塞回信封中,打开床头柜,放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