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作义只消沉了一日便把自己放出书房。
他时日无多了,得尽快把能教的都教给李言故。
他下楼吃早餐,发现李诗雅已然就坐了。
李作义一时语塞,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他们的关系分崩离析了六年,隔阂的这些岁月是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填补上的。
李作义绞尽脑汁,也只能说出一句:“怎么起得那么早?”
李诗雅真想冷笑着反问他基地六点钟准时响起的铃声不是他的杰作吗?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李诗雅回道:“我有件事情想要请示父亲。”
“请示?”李作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皱起眉头:“你不应该用请示这个词,你想要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就行了。”
“是这样的,江少邀请我参加一个除夕夜的宴会。”
李作义思索了一下:“主办方也邀请了我,我打算带你弟弟去的。”
他所说的跟她猜的一样,李诗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我们一家人去吧,他们肯定都对我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小姐很感兴趣。”
“你为什么想去?”李作义警觉地盯着她。
“宴会上有很多名门望族,如果我能跟哪几个攀上关系的话,对家里的帮助也很大。”李诗雅俏皮地眨了下眼睛:“对吧,父亲。”
“……这真的是你所想的吗?”
“嗯!”
李作义五官依旧紧绷,目光没有从她脸上挪开。
李诗雅维持原来的表情,一成不变。
李作义叹了口气:“其实你可以跟爸爸说实话,爸爸不需要你为家里做什么,只要你过得开心就好了。做我开心的女儿,别担心那么多。”
李诗雅也知道自己满口谎言瞒不过他的眼睛。
话要半真半假才最最可信。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一般,眼睛往桌面上看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面对李作义:“其实……我喜欢江羽爵。”
最后几个从口中吐出来后,李诗雅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有力地跳动。
她逃避了李作义的目光,右手捋了捋侧脸的碎发,转而看向厨房,仿佛是在思考为什么早餐还没端上来。
李作义是真情实意谈过恋爱的人,怎会看不出真动心的人是什么样呢?
他不知该不该感慨一声,但此时他让自己冷静下来,问:“什么时候的事?”
“谁知道呢?可能是成人礼?或者是上次我扮演佣人的时候。”
李作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你想去就去吧,爸爸不会拦你。”
一口一个爸爸,给李诗雅原本燥热起来的心给泼了盆冷水,她现在只觉得恶心。
很快,早餐便端上餐桌。
李诗雅慢条斯理地吃着,等李作义离开后就把筷子给一扔,回到卧室中。
她把自己扔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第一件事情——把妹妹转移走,已经完成了。
下一步就是把可能存在的暗道找出来,如果在书房找不到暗道,那九成九的可能是没有。李作义不可能把暗道建在一个自己不常待的地方。
然后就是把她的手下们召集起来——不知道她们是否还愿意跟自己出生入死一趟。
她用薄被蒙住头,陷入一片漆黑的世界。
车到山前必有路,但愿如此。
……
江羽爵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开始隔三差五寄信过来告诉她一些自己的琐事。
难不成是要让她帮忙保管,有朝一日整理出来投稿给出版社编成他的自传?
今日也是如此——明明一会儿就要见到了。
李诗雅把信折好塞回信封里,打开梳妆台旁的抽屉,跟其他信封整齐地叠在一起,压了压,再合上抽屉。
女佣一边梳理着她的头发一边好奇地问:“这江少寄的信都写的什么啊?”
李诗雅敷衍地回答:“没什么?就是一些无聊的东西。”
“但是小姐你每次都看得很认真啊。”
“……因为我也很无聊。”
女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没有留意到她语气中的尴尬:“跟喜欢的人书信来往果然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呢——小姐,你有给他回信吗?”
李诗雅眼眸中的光泽黯淡了几分:“没有,有什么好回的。”
事实是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她的日子要远比对方无聊得多,总不能把自己对付李作义的计划告诉他吧?
她没有办法回应他……无论是信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李诗雅低着头,她的耳边是女佣叽叽喳喳的声音,然而她无心倾听,缄默不言。
女佣也是个擅长自娱自乐的人,说了很多没有回应的话也不觉得累,同时也不怠慢手头的工作,很快就把她的头发梳好了。
女佣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吓得李诗雅打了个冷颤。
女佣惊觉自己失礼了,赶紧收回手:“对不起大小姐。”
李诗雅抬起头,才发现头发已经整理好了:“没事。”
她不禁想起当初庆功宴的时候妹妹也是这样为自己整理着装,因而鼻头一酸。
女佣盯着她露出的后颈,惊讶地说道:“原来大小姐你脖子后面有一颗痣啊,我才发现呢。”
李诗雅摸了摸脖子:“嗯,我在家的时候一般披着头发,很难发现。”
“原来是这样。”女佣的目光落在镜子中,赞叹道:“大小姐,你好漂亮啊,像一只白天鹅。”
李诗雅听着她的话,也留意到镜中的自己。
她身上穿着一条修身的纯白长裙——是江羽爵三天前派人送来的,尺码很合适,大概是李作义把妹妹的尺码发给了他。
设计师比起加法更倾向于减法,使衣服非常素净。几颗紫水晶和一些碎钻,加之复杂精致的刺绣图案,这几个物件以极为舒适的位置排列着,让人看得赏心悦目。
配套的首饰都是玉质的,更显温婉大气。
很有他的风格,简单为主,在某些地方又透露出非人的气质。
换上一双合适的低跟鞋,又披上一件风衣后,李诗雅就收到佣人的消息说江羽爵的车已经到了,她便走出卧室。
李诗雅跟也要出发的李作义和李言故在楼梯口不期而遇,她跟许久未见的弟弟打了声招呼。
李作义看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李诗雅强撑出一个笑容:“父亲,我的脸上是粘了什么东西吗?”
李作义丝毫没有收敛目光,叹了口气:“在宴会上一切小心,有不少人盯着江少,突然间冒出来一个女伴,很多人都会打量你——那个江羽爵你也最好防着,他不一定是个好人,别被占便宜了。”
这话说得,跟什么爱惜女儿的贴心父亲似的。
李诗雅紧盯着他的眼睛,却看到了真诚,作为“共同”生活了十八年的人,李作义即使再怎么老练,是否撒谎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更何况这种场面话,他没有必要假装深情。
这又是干什么?打一个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吗——与这个的性质也不能比,他所做的事情要恶劣得多。
被盯着的时间过分长了,李作义的眼皮跳动了一下,让李诗雅的思绪回来了。
李诗雅在心里嘲笑自己没出息,竟然为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嘘寒问暖的话动容了一下:“好,我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