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诊所的大婶,脸直接黑了。
她昨晚根本没来排过队,而是在街对面看热闹。她也是开杂货铺的,虽然生意没老马那么好,但一个女人能在集镇这种地方把店子经营起来,妥妥的事业型女强人。
她们家是男人做饭,昨晚做的青椒炒肉。大婶傍晚的时候听说马有财又往壁垒里送了好东西、赚了一笔,心里嫉妒的不行,就拿自家男人出气,坐在门口骂骂咧咧的数落男人。说自己又不是没挣着钱,咋就放这么两片肉,怕不是偷吃了。
所以,这个小大夫不仅知道她没排过队,连她骂自家男人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婶翻了个白眼,不觉得自己丢人,反而忿忿地啐了一口:“呸,你个不要脸的小色胚,还听墙根儿呢。”
大婶扭着水桶腰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高声说道:“你们可别被骗了啊,一个流民野小子,哪儿有什么治病救人的本事?一个个听风就是雨的,别人说能治就能治啊。都散了都散了,赶紧回家去,可别给治死了还倒贴人家钱...”
‘啪’一记耳光很突兀地响起。
大婶竟是被扇得摔倒在地,脑瓜子嗡嗡作响,两眼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她男人也在人群里混着,原本打算花三百块钱买药,再转手五百卖出去,两口子加一块儿就能赚四百。要是能一人买两份,那就赚八百,这钱来的可就太爽快了。
然而,算盘打的再响,也没刚才那记耳光响。
男人见自家婆娘被打了,本来想冲上去的,但一见对方穿着守备军军装,立马怂了下去。
严小荣面色冷峻地吐出一个字。
“滚!”
男人哪里还有脾气,赶忙架起婆娘回自家铺子里去了。
“还有人想造谣生事吗?”
严小荣扫视了众人一眼,所有人不是摇头就是摆手,守备军军官出来站台,借他们十个胆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与此同时,十来个士兵来到诊所门前撑开雨篷,三两下功夫就搭起了一条长廊。
挤在诊所两侧的集镇人,在守备军的引导下,全都来到篷底下避雨。
严小荣走进诊所,冲齐牧点了一下头:“长官进壁垒里办点事,晚点过来,你这边准备的怎么样?”
齐牧有数对方指的是什么,拍了拍鼓鼓的布袋子,严小荣紧绷的面容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拿起桌上的本子,递给跟在自己身后的两名士兵。
两名士兵一个负责撕纸,一个负责写编号,熟练得就像昨天操作过似的。不用说也知道,来之前严小荣已经教过他们要怎么做了。
有了守备军维持秩序,原本狼狈又杂乱的场面一下子就整齐有序起来。
士兵们发号的时候,齐牧走到门口指着八个人,让他们排到队伍最前边。
见此情形,排在中间的一个汉子,踌躇了一下还是质疑道:“小大夫,俺们都相你有真本事,可你也不能让人开后门啊!”
虽然集镇人平时都很怕守备军,但这会儿大家都想早点买到药,救自己或者救家人的命。况且,他们也不是要闹事或者造谣,听到有人起头,便有人附和起来。
“是啊,我们也是一大早就冒雨来排队的,凭什么让他们先?”
“就是,我还是天没亮就来了,第一个到诊所门前的。傅大夫,你开门的时候不是瞧见我了嘛,你给说句话呀!”
“诶,我是第二个到的。”
“我是第三个...”
人们嚷嚷着,但也没敢往前插队。
士兵们正准备动用武力维持秩序,却见一身黑衣的少年,一边用皮筋把半长的头发绑起来,一边平静地对刚才被他点出来的一个男人说道:“昨晚诊所关门前,你背着女儿,排在队伍第二个。”
男人呆怔了一下,连连点头。
“你排第四个。”齐牧绑好头发又指着一个年轻女人说道:“昨晚带着烤土豆来排的队。”
年轻女人也立马点头,之后,齐牧又一一说出那八人当时的排位顺序。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大部分人都很震惊,想不通这少年为什么记性这么好。也有人不相信,觉得他就是随口胡谄。
“我知道你们都想快点拿到药,我也想尽快能帮到你们。昨晚排第一、第三、第七的人,今天都没来。我想,你们也知道是为什么。”
“所以,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质疑一些没用的事情上。我定会尽我所能,而你们要做的,就是相信我,相信傅大夫,相信在场的守备军战士,会帮助大家渡过这个难关。”
齐牧说罢,在场所有人都怔怔地看向他,眼神中全是满满的期盼。其中有不少人,还面露感激之情。
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他们这些活在底层的人,对人生已经没有太多寄望。而对于死亡,也早就麻木了。
但此时,有一个人那么清楚地记得,昨天有哪些人还在,而今天却可能已经死去了。
集镇人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信任可言,甚至连血亲有时候都信不过。因为,他们随时都可能会被不相熟的人杀死,也有可能被所谓的同伴背刺,或者在生病、受伤的时候被亲人抛弃。
信任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很奢侈的东西。
所以,当有人对他们释放善意的时候,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感恩,而是戒备。
然而,此时此刻,强烈的求生意志,让他们对眼前这个少年产生了一种极其难得的信任感。
似乎,对方真的有能力拯救他们。
不,不是似乎,对方的的确确在争分夺秒地努力起要救他们的命!
齐牧已经不再重复昨天那套开场白了,他演示了一下一片压舌板刮多少药量,然后让傅青河和严小荣一起帮忙,用最快的速度将白药分配均匀。
而齐牧自己则在一本本子上画了个表格,将昨天收集到的病症情况一一罗列起来。
每一个上来就诊的人,只需要登记一下病患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大致有什么病症,就能交钱拿药走人。
严小荣在一旁发现,少年画的那个表格看着很简单,但非常有用。在登记的时候,用不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来,只需要对着表格上方的病症情况打勾就行。
这么一来,效率大幅提高,每个病患只需要半分钟到一分钟就能搞定。
而齐牧也在高频接诊的过程中,证实了自己心底的推测。
由于没有开场白,每个前来问诊的人,都不像昨天那样说出“我相信你”之类的话,而是在拿到药后连声道谢。
随着一声声发自真心的“谢谢”,一枚枚信任金币不断刷出。
【同时获得100人的信任】
【奖励技能——超强记忆】
【技能等级——大师】
正忙碌着的齐牧,蓦地愣住。
在一连串‘来自...的信任+1’这样的重复提示音里,这两句与众不同的内容,显得尤为突兀。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大脑中似乎涌进了很多信息。
刚刚接诊完的那个病患,鼻翼沾着一些干涸了的血色黏膜,对方的手指里有着洗都洗不掉的污垢,指节粗大、老茧横生,显然是个采石场工人。
进诊所的时候,傅青河是用左手拎起白大褂的。严小荣用左手抽了那个大婶一记耳光,所以,他应该是个左撇子。
四天前被张东达带去守备军营地时,曾有一队士兵看到过自己,其中一名士兵正是此时负责叫号的那个。
还有,卖大野猪那天傍晚,那个从壁垒里来的周秘书,曾与楚少尉有过多次眼神交流,这两人之间必然不止是认识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