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雪纯十分后悔刚才自己失控的举措,但此时后悔根本没有用。
她死死咬着唇,身子摇摇欲坠,深知从这一刻,她算是彻底失去阮宗政的疼爱跟庇护。
失去阮家庇护的人,她就是无根浮萍,被斩断往上爬的台阶跟脚踏。
阮宗政看着阮暮云,喃喃道:“暮云,我知道错了,我现在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你是我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能用这么冷漠的态度对我……”
阮宗政摇着头,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他想起前妻临终前对自己的祈求,祈求他一定要找到他们的孩子。
然而,他将她的话彻底抛到九霄云外,想到这,他眼角隐隐有泪光闪过。
他语带哽咽道:“你身上流着我的血脉,不管你有多大能耐,你都是我的女儿,是我的亲生骨肉。”
阮暮云听着这话,却缓缓笑了起来,“你错了,你从没把我当成你的女儿,被你当成女儿宠爱的是另外一个人,你还记得我刚回到阮家那天吗?我满怀对你的期待跟孺慕回到阮家,结果你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家永远都是雪纯的,这家里的一砖一瓦,一树一木都有她的份,唯独没有你的,你既然选择回来,就给我安安分分的,不要妄想其他的。”
阮暮云看着阮宗政带着悲伤的脸,仿佛看到给鸡拜年的黄鼠狼,满目讽刺:“你从心里眼里都认为阮雪纯才是你的女儿,而我是来讨债的孽障,你嫌弃我来自乡下,嫌弃我粗鄙不堪,你担心阮雪纯在阮家住得不开心,你担心她敏感多思,让我住在离她最远的佣人房里,你心里眼里都只看得到她,从来没有我,所以——”
她看着阮宗政的眼里,一字一句道:“在我心里,你永远不配做我的父亲,你的东西爱给谁给谁,我以前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更不屑要。”
阮宗政泪眼磅礴道:“对不起,暮云,那时候雪纯刚得知自己的身世,情绪很不稳定,我当时想着,你既然回到了阮家,锦衣玉食总少不了你,怎么样都会比你在乡下过得强,可是雪纯不一样,她性子柔软,你被人抢了十几年的人生,你心里肯定有怨,我担心你会欺负她,怕她受气,你不知道雪纯性子单纯,胆子小……”
阮宗政说着,声音一点点小了下来,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阮雪纯人设渐渐崩塌,柔软单纯或许只是她的保护色。
阮暮云缓缓笑了起来,“你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阮雪纯,担心的也是阮雪纯,在你心里她才是第一位,在此之前,可能我在你心里连个陌生人都算不上,你们都担心她受委屈,那我呢,我刚从乡下来,人不生地不熟,还有个鸠占鹊巢不肯挪位的假货在家里被人供着,个个把我当成假想敌,唯恐她在我这里受到半点委屈,我明面上说是阮家的孩子,但在阮家处处看人脸色,阮家那碗饭端得我生不如死,你们一家人亲亲热热,从没考虑我会如何尴尬难堪,我在阮家名不正言不顺,活得还不如保姆自在,起码人家是凭本事吃饭!”
“我回到阮家已经十八岁了,成年了,懂得看人脸色了,自尊心强,爱面子的年纪,在自己家里却里外不是人,你们高兴了赏我个好脸色,不高兴了指桑骂槐,我活得连乞丐都不如,你们端着高姿态,觉得把我从乡下接回来,我就该对你们感恩戴德,你们阮家全是一群冷漠无情,势力刻薄的东西!”
阮宗政颤抖着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陈秀青沉着脸上前,“你也别说得那么难听,如果不是我把你从乡下带回来,你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阮暮云犀利的眼神陡然射向她,“你错了,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我回阮家不过半年时间,在那样阴郁的环境里,我没自暴自弃是我妈在天上保佑我,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的本事博出来的,跟阮家没有半毛钱关系,你空口白牙说这种丧良心的话,也不怕我妈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找你拼命!”
“你!”陈秀青被她刻薄的话语堵得面色铁青。
“前面十几年,没有你们,我照样活得像个人,没有给我妈丢脸,我努力上学,中考是县状元,高考是省状元,全国顶尖学府任我挑选,我现在凭借着医术一步步往上走,到达今日的成就,现在有了出息,你们一改往日嘴脸,说我是阮家的女儿、孙女,女儿孙女那么好认的吗?上下嘴皮一碰就成事实了?”
阮暮云目光滑过阮宗政悲伤的脸,陈秀青低沉的面容,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这半年,但凡你们回回头,对我有零星半点的关怀,我对你们都会是另外一种心境,可是半年过去了,你们除了打压奚落,对我从没关怀半句,我这人心很软,也够硬,不会给人太久的时间,更不会给人太多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只能说我跟阮家有缘无分。”
阮宗政跟陈秀青听着阮暮云跟阮家断绝关系的话,竟一时间愧对难言,无法辩驳。
阮暮云看着这对气氛低迷的母子,唇边扯出一抹冷笑。
若不是她如今耀眼到让他们仰望,他们或许依然不会承认她的存在,更不会正眼看她。
他们如今向她低头,是因为她足够强大,强大到让他们无法忽视。
说白了,就是拿捏打压不成,就打感情牌。
他们现在的情感或许是真的,但如昙花一现,虚假得很,比刺还扎人。
但不可否认,看着他们在自己跟前低头的样子,阮暮云心里确实爽了。
她眯了眯眼道:“阮氏集团是我妈一手创办,她把她的股份全都留给了我,待我成年就接手,所以——”
她目光缓缓落在陈秀青身上,“阮总,我过几天就会去阮氏集团,请你做好交接的准备,我不是在告知你,而是正式通知你!”
她这话如晴天霹雳,陈秀青面色大变,虚软着双腿踉跄后退。
眼看着就要摔倒,阮宗政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陈秀青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显然被气得不轻。
阮宗政心里的悲伤瞬间被愤怒取代,怒气直冲脑门,不管不顾冲阮暮云大吼:“阮氏集团能有今日的功劳,全是你奶奶的功劳,你有什么资格接手阮氏集团?”
阮暮云看着他瞬变的嘴脸,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刚才还跟我演父女情深,一旦涉及到利益,立马就变了一副嘴脸,看来你的情感在利益跟前,一文不值!”
阮宗政脸色微变,尴尬难堪在他面上来回变幻,一时间竟难以辩驳。
“我刚来阮家那会茫然无助,就像走在沙漠上的旅人,找不到生命之水,而你们手握绿洲,一滴水都吝啬施舍给我,在我需要的时候,你们视而不见,弃之敝履,当我凭自己的努力找到了绿洲,自然就不需要你们,你们也别想从我这里榨取一滴多余的亲情。”
说完这话,阮暮云不去看阮宗政陈秀青难看的脸色,径直转身离开。
这时,天空飘起了小雨,细细密密的雨点打落在阮宗政陈秀青身上,他们怔怔站了许久,久到衣裳都打湿了,还是不能够接受阮暮云对他们的冷漠跟决绝。
直到阮暮云的身影消失在车里,阮家军驱车离开了许久,母子两才缓缓回过神,默默看了彼此一眼。
他们此时心中都在想,或许他们一开始就错了,错估了阮暮云的能力,看走了眼,以至于如今承受割脚断腕之痛。
只是阮暮云的心已经彻底凉透,一切都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