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的气候湿润,因其密林覆盖面积很高,临水,便是盛夏也气候闷热湿润,地底墓宫一公里外,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停下。
车身还印着几处泥点,车辆发动机噪音意外的大,印着东风两个字的贴纸泛着灰边,不但透着陈旧的痕迹,也没有多干净。
刚一停下,门就被猛推开,陆祭生冷着脸下车,猛的呼吸一口远离汽油味的空气。
装满物资的背包,不算轻松的拎在手上,面包车的司机,就着坏掉敞开的车窗探出头来,笑了笑。
“这都多少次了,“陆高人”还这么不习惯?”
陆祭生身姿修长,一身军绿色的风衣,显得格外高,但看起来稍显瘦弱,杏眼在黑框眼镜下。
半长的栗色发丝,随意的被扎在脑后一个小马尾,此时看上去心情不太好,面无表情。
他没太靠近面包车,毫不掩饰嫌弃的意思,嘲讽的勾了勾唇,话里那股烦躁像是能透出来。
“汽油味闻多了致癌,小心钱没花人就没了。”
司机皱了皱眉,转瞬已恢复笑吟吟的样子,手随意的搭在方向盘操着一口方言贫嘴道。
“可惜我这人没钱,轮不到惦记死后钱花没花没。”
陆祭生面色更冷,一个黑色的耳骨夹,衬的抿起唇来透着厌世的冷淡感。
“别跟我贫,服务体验再不改你就自己回家喝西北风去。”
面包车司机叹了口气。“咱们这老交情,陆高人有点无情啊。”
说罢还摆了摆手敷衍道。“行行行,老高我回去就提升服务体验感。”
陆祭生冷笑一声,心知肚明这车不散架子,来江北的行内人别想坐新车。
要不是雇主给钱多,要不是这偏僻破地方,就他包车要价低。
要不是这扑街仔做的也算是垄断生意,陆祭生当场能炒了他!
老高一派厚脸皮,故作没听到陆祭生冷笑,笑吟吟的出言询问。
“那我回头五天后过来接你?”
“定好了?”
陆祭生沉默了一下,直身远眺密林环境,还有水汽,按照以往所学的东西,这地方可不算友好。
一般的墓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有。
但若是这墓环山绕水,水能养出的玩意,可不止风水,更多的是变异的毒虫。
阴气滋生的古怪玩意。
思及此处,他根据所学目测墓穴的位置,天生偏柔的嗓音郑重不止一倍。
“你五天后来吧,等三个小时我还没到,你就走吧。”
未尽之语陆祭生没说,见多识广的老高却已然明了。
无论盗墓通鬼神,都不是什么好做的事,在古时候,那都是被称为下九流的行当。
要是出不来,死了倒还好,最怕的是成了那些玩意的一员。
两人算是老相识,老高还挺喜欢陆祭生这客户,嘴上抱怨多,给钱也算痛快,话少清净。
按他瞧着,也没有道上传的那么邪性的晦气,这玩意,不就是人言可畏吗?
老高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南风面包车响起巨大的噪音,开动后他探出头扔了两个字。
“保重。”
这行人的命啊,能活一天就算一天,活着,就不错了。
陆祭生面色冷淡,仿佛没将那两个字听在耳中,背着登山包不算轻松的走进密林。
不过一公里的距离,他走走停停推算着墓地。
按理来说,风水师可以凭着阴气探准墓地,不过那其中不包括干下九流的通阴人。
通阴的人阴气重,但不代表他们能看到阴气。
因此通阴人,缝尸人,会糊纸人的手艺人,黄河捞尸人,这些行当不同于风光的风水师,是被世人避讳厌恶的邪性。
他们与死亡为伴,一个不小心就将命扔进禁忌。
陆祭生的师父是个奇人,建国初期将手艺学了个遍,下九流行当里职业,他都略懂一二。
老头嫌命长,最后果然如愿的遭了厄。
陆祭生踩着松软泥土,穿的是一双牛皮军靴,下墓为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穿运动鞋是找死。
密林里水汽浓重,湿热的气候激起他一身闷汗,背在肩上的登山包不算重,可想到还要在墓里陪雇主五天。
就愈发不耐烦。
算了,算他有钱,毕竟他有钱。
兜兜转转,三米处露出曾经爆炸过的盗洞全貌,陆祭生自背包里翻出下墓必备的绳索。
就着雇主他们下去时,遗留下的系树上的绳结,把背包背回去逐渐在墓道里下放。
盗洞处的甬道,仰头还能看到一丝光亮,再往前走,嘀嗒的地下水汽一刻不停的撞击地面。
整个昏暗的地下墓宫,都透着不见阳光的阴冷。
在外面嫌厚的风衣,进到里面却是薄薄一层,阴气像是要渗到骨子里,陆祭生望向墓道,四通八达的地下迷宫。
有那么一瞬间,升起点后悔答应这笔生意的念头。
那一大笔佣金,到底够不够处理地宫里的麻烦?
他衡量了一下,即使事已至此不好反悔,也不耽误,麻烦太大一定要加价。
军靴踩在甬道内,响起沉闷空寂的脚步声,陆祭生感受着缭绕周围的阴气,眉峰紧锁,打开手电筒选一条最近的墓道走。
黑暗吞噬着光亮,那些光线无法触及的地方,在直觉里蕴藏着无数危机。
怨气浓郁的冲刷,让他身体本能的升起不适。
总有种下一秒,就会有东西强行附身的错觉。
陆祭生冷着一张脸,拿着手机点开屏幕,聊天窗口,是刚才到地方说的一句话。
“我到了。”
雇主失联七天,还是在这种可以称之为小地狱的鬼窝。
他有理由怀疑,那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已经死了,要不是琢磨着到底是几条人命。
这种单子他根本不想来。
甬道沉闷的声响,随着寂静彻底荡开,陆祭生甚至能感受到,擦肩而过的游魂。
无数的游魂聚集在这,本就是不正常的一件事。
心脏在剧烈跳动,窥视的感觉无处不在,忍着恐惧,他追逐着恶意的目光转头看向甬道尽头。
恍惚看到一道无头身影,下一刻随着手电筒的灯光,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尽的低语涌进脑海,模糊的听不清楚,还交织着嘎吱嘎吱啃着骨头的声音。
仅仅是外围,都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陆祭生甚至怀疑里面根本就是人间地狱。
这么凶的地方,那冤大头到底是怎么筛选出来的?
你哪怕跑乱葬岗蹦迪呢?
我都能试着把你捞出来,看在钱的份上。
他沉默着顺着甬道走,心想起码给雇主收个尸,也不违背良心。
当然,陆祭生自觉不算那种有良心的人,主要是冤大头连定金带尾款一起给齐了。
作为一个有职业道德的通阴人总得来一趟。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傻成这样的珍稀动物了。
陆祭生心念百转,下一秒正和哀嚎的鬼影打了个照面,没瞧错的话连双耳都被割掉了。
再一看那鬼影目光怨毒,用鼠类动物嗑木头的动静,嘎吱嘎吱的咬着一截断手。
而那截断手的出处,赫然是鬼影残缺不全的身体。
连自己都吞噬的鬼,这墓得凶成什么样?
心脏狂跳的厉害,他顾不得后悔情绪往深处跑,本就弱势的体力跑起来,连呼吸都能嗅到血气。
近了,嘎吱声仿佛就在身后最近的距离。
陆祭生恐惧到极致,反而转身踹了那玩意一脚,耳边模糊的鬼语有一瞬间的清晰。
他哀嚎着发出不似人声的兽类嘶吼,说的是。“我不听了。”
不远处那个墓门,机关的构图陆祭生曾在老头那看过,跑到那就能逃出生天了。
急促的脚步声,拖累着沉重的身体往前跑。
机关门升降一瞬,他赶紧大步跨了进去,直到靠在冰凉的墓门上才缓了口气。
额头后背都是冷汗,一身恐惧到极致的冷汗,剧烈的心跳声放大到耳畔,舔了舔干涩的唇角,他还是没忍住语带抱怨。
“他妈的,能衰到选出这种墓做目标的人,也算是一种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