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掌印大太监刘松，身材矮小，白发白眉，年逾七十，脸色比擦过白粉还要白。
不过，哪个如果敢小看这个矮小的老阴阳人，肯定会吃大亏。
不说他伺候两代皇帝，掌权司礼监长达十八年的资历权势，单就是他金身境初期的深厚实力，想要灭掉哪个人，方法多种多样，甚至根本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只需一个会意，那个人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刘松低着眉，专心地呷了一口茶水，这才不紧不慢地抬头，看了易云一眼。
“易云呐，这段时间，你的表现不错，已是入了林贵妃和许皇后的眼，前途不可限量啊！”
刘松的语气平淡，这反而更让易云糊涂了。
他根本猜不透，这位老阴逼的真正想法到底是什么。
刚才这句话，完全可以从三个层面解读，目前他没有任何铺垫，摸不着脉。
如果从完全正面的意思上理解，那肯定是对易云近期所做所为的夸赞；
如果从反面的意思理解，那就是：你一个小小的太监，竟然投机取巧，越过我司礼监，抱上了贵妃和皇后的大腿，胆子不小啊！
而如果从中庸的角度讲，则刘松的话，完全可能只是一个开场白，对自己属下的一点小小维护。毕竟，旁边还坐着刑部的侍郎，王向山。
易云摸不到刘松的脉，更不敢大意，反而要牺牲自己的心志，附和两句，要不然就是大大的不懂事。
“公公您谬赞，都是司礼监诸位公公提携，小的才有为皇家办事的机会。易云，更感恩公公您。若没有您的照拂，小的办事也不会这般顺利。”
鬼才知道你刘松是真正照拂还是扯了后腿，吉祥话也说着呗，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咱都舔了，你总不能真打吧。
果然，易云舔完，刘松面色稍显松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知道这个小太监还算懂事，这才看向旁边的王向山。
“王大人，既然这小太监已经带过来，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对王向山，刘松的语气则就有些阴阳怪气了。
王向山虽然是刑部二把手，更是正儿八经的从二品大员，可与这“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相比，那可就差远了。
尚书把这个活计派给他，让他十分不舒服。
但身为下官，他无法抗拒，只能强皱着眉头，端着沉甸甸的心，坐在刘松旁边。
这下可好了吧，刘松一上来就给自己上眼药。
在司礼监，自己这刑部侍郎盘审一个小太监？
这不是找着得罪人么。
好在王向山不傻，马上笑成一朵牡丹花，对着刘松说道：
“公公在这里，哪里有我王向山说话的份儿。公公您别怪我直白，今日到您府上，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至于谁来问询，上面可没交待。这样，还要辛苦公公您，多问几句了。”
王向山一番话，连捧带消，直接不敢接刘松的茬。
这大周朝，谁不知道这世间最阴险之人，非眼前的刘太监莫属。
哪怕自己办事不利，丢官去职，也不能扫了刘松的威风。
该舔的时候必须深舔，该傻的时候必须听不懂，话还得说的圆滑。
从二员的大员，这官场也不是白混的。
如果这点小伎俩都没有，早不知被下放到哪个犄角旮旯了。
刘松漫不经心地看了王向山一眼，也是轻微点头。
他的心情稍好了些，今天遇到的两人，都是聪明的家伙，也就不至于跟他们较真了。
当他知道要把易云带到刑部盘审时，这位老太监一下就炸毛了。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易云是哪个，但总归是他司礼监的人，犯了什么事、罪名还没定，就要拉去刑部，这不是狠狠地打他刘松的脸么。
问过了汪湾，知晓了这易云是何人、最近办的是什么差事，刘松就猜到，这里面有猫腻。
易云，不过是别人斗争的一个小棋子而已。
易云如果此次剿灭天魔教的差事，办得稍有些闪失，哪怕是失败了，反倒不会有事。
而他偏偏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风光地完成，大大给许皇后长了脸，那就有人不高兴了。
这个人，就是太后。
这何太后今年不过四十有六，现今皇帝就是她的长子。
只是皇帝自小与何太后不是太过亲密，她最喜欢的，是她的小儿子，现今的八千岁刘正明。
刘正明现年二十二岁，虽为皇帝的弟弟，却没有什么实职，这让正值风华之年的刘正明无法尽享权势的快感，故常在何太后面前絮叨些不如意的事。
偏偏皇帝继承帝位没几年，就沉迷修道，后宫之事由许皇后作主，朝中诸事有刘松和左右丞相，何太后平日里都见不到皇帝几面，想给刘正明说些好话，给他点权势都不得。
久居后宫的何太后，这才有了搅动风雨的念想。
但是许皇后执掌后宫已有三年时间，她想从许皇后手里多拿些话语权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必须得师出有名才行。
眼下，易云的事，就正好撞在这个节骨眼上了。
这些事，刘松看得明明白白。
服侍两帝、掌权近二十年，什么风浪他没见过啊。
只是何太后这个女人，想法还是单纯了些。
你打压许皇后，刘松没意见。
但要拉着司礼监下水，这就有些不地道了。
刘松心下颇为不快，也不愿好多说什么，只求把司礼监从这风波中摘出来就好。
“汪公公，本公年老体衰，这问询之事，还是你来吧。”
汪湾听刘松这话，就知道他的意思。
也就刘松自己敢说自己年老体衰，他上次还见刘公公在他院子里施展拳脚，那种虎虎生威的架势，比他汪湾可强上太多了。
清了清嗓子，汪湾坐在刘松的下首，对着站在堂中的易云道：
“易云，何太后责令咱司礼监和刑部共同盘审于你，你可知罪？”
汪湾这开口第一句，就给易云拨点。
易云神色一动。
交好这汪湾，果真是好处多多啊。
人家这一句话，就能值千两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