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曼的家在这个城市最好的小区,“上镜领甄”,当初房子打出的广告就是,有一种生活叫,上镜领甄,据说是请了国内顶级设计师,全屋采用国内最先进的毛细管网辐射系统,无需空调和地暖,室内常年保持二十二度到二十六度,一年四个春天,远离冷和霾舒适健康。
最主要是智能家,因为她太孤单了,智能家至少有程序在运作,除了自己的心跳,还有程序在工作,她在家喊一声,至少有人回应她,心里安慰就是,至少我不是一个人。
许曼打开门说:“我回来了,拉上窗帘,打开全屋灯。”
室内瞬间灯火通明,客厅一面墙的绿植,花草葳蕤,一派生机,自动化喷淋系统,即便是冬日严寒,也丝毫不影响它们生长绽放。
客厅中央是一个大圆型天井,底部种着一颗容易成活的野菠萝露兜树,天气晴好的时候,可以泄下满天星光。
落地窗下方是一排弧形的鱼缸,里面养着十几条热带鱼,珊瑚晃着优美的身姿在水中摇曳,小丑鱼在海葵屋玩耍,好不惬意。
她踢掉脚上的鞋子,把包包和外套扔在门口的换衣凳上,顺手脱掉了裤子,她一身清凉往厨房走去,冰箱里,除了几个孤零零的橙子,连瓶水都没有。
许曼拿了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本来想要买点水和水果,想了想算了,大过年的,跑腿小哥也要一家团圆。
这么一想,她更憋屈了,好似全天下的人就她孤单。
许曼一边想心事,一边喝啤酒,面前的电视上连广告都充满了温馨,她捏扁啤酒罐,换上健身服。
还是挥汗如雨畅快,只要她动起来,让自己的身体舒展开,酸痛感可以让她暂时忘掉那些不堪的现实。
老天是公平的,它给你美貌,或许有感情缺憾,它给你金钱,或许有真诚缺陷,它给你爱人,或许有平淡缺憾,它给你平淡,或许有生离缺憾……
它从不会让你都占全,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你不努力,谁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穷了就去挣,胖了就去减,整天嚷嚷着命运不公,老天不长眼的人,到死也还是身在深渊,自己不拼命,怨得了谁呢?
许曼是闲不住的人,你们都有家有口,我孤家寡人一个,今年的年过得尤其孤独憋屈。
一晚上都没睡,凌晨睡到下午一点多,迷蒙着双眼,细致的磨豆子,用压粉锤一点点压实,看着咖啡流进杯子,把奶打出细腻的奶泡,倒进咖啡杯,慢慢的搅拌,一口香浓,真是惬意。
许曼说:“打开窗帘。”
落地窗外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常绿灌木,一棵造型奇特的橄榄树,站在寒风中倔强的绿着。
昨晚的雪下的有点敷衍,今天阳光明媚,完全看不出昨天雾霾下的点点雪星。
闲的要长毛了。
许曼在家里躺尸到四点,爬起来泡了个舒适的澡,画了一个妖艳的妆。
银色镶钻重工背心,流苏遮住臀部,银色鲨鱼皮紧身打底裤,香奶奶马丁靴,香奶奶银色链条骰子包,涂上烈焰蓝金999,戴上紫色波波头假发,这那还是招摇不羁的许曼,镜子里分明就是一个妖艳贱货。
许曼对着镜子挤眉弄眼,卖弄风骚,时而妖艳,时而冷酷,时而妩媚,她一个人玩的欢乐,对着镜子哈哈大笑,女人的那一面她都有,简直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哇塞!太爱自己了。
冷灰跑车,是许曼平时的代步工具,她一个人走进酒吧,这里是她夜生活的开始。
最早她在这里讨生活,利用龚自强牵线各种灰色,白色,黑色的生意,当然,她再混账,黄赌毒不碰,是她的底线。
在这里,男人,女人都一样,都是欲望的奴隶。
很长一段时间,许曼是爱上这里的,这里的人充满着真实的欲望,区别于白天,真实的可怕,脱去人的外衣,在夜色的掩盖下,变成鬼,让灵魂游离在身体之外,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和外边的城市不同,这里是一个小城市,正常人不会踏足的灰色地带,这里一年四季没有节假日,一如既往的热闹。
许曼进门的时候,早有帅气的王子接过她的外套,引领她往里走,她摆了一下手,一张红色的钞票递了过去,大方的曼姐又来砸场子了。
许曼在二楼包厢,疯狂的夜还没有到火候,王子拿来了她的存酒,硕大的漂亮果盘,各种干果碟。
她今天来不是单纯玩,她有事情要忙,龚自强手里有一个要竞标的项目,她碰巧知道了竞标的内幕,想私下把它卖出去,因为最近她有点无聊,她的手又有点痒。
十点钟,楼下开始热闹了起来,大厅里灯光一片黑暗,中间升降台上,已经有漂亮的女孩子走秀了,今晚,她们将有不同的老板,有不同的工作。
这个环节,许曼不感兴趣,她站在二楼的栏杆处,手里晃着一杯酒,冰块在酒杯里上下浮动,她冷眼看着一个个年轻女孩子走向不同的男人怀里,许曼面色淡淡。
她等的人始终没有露面,十一点半的时候,楼下舞池里聚集了一群夜猫子,他们摇头晃脑,群魔乱舞,震耳欲聋的音乐嗨翻天。
许曼放下酒杯,下楼开始热身,疯狂过后,大汗淋漓的许曼趴在吧台上打了个响指“Waiter,一杯Whisky!”
调酒师把加冰的威士忌从吧台的一头滑到许曼的面前,她一仰脖灌了进去,这是一个奇异的世界,快节奏疯狂的舞蹈,疯狂的人们,你只要在这里,浑身的细胞就会忍不住的嚣叫起来。
许曼坐在吧台外的高脚椅上,背靠吧台,看着忽明忽暗的舞池,身体随着音乐摇摆,她手舞足蹈,奋力寻找着她想要找的人。
她这一行,吃中间的不止她一家,卖家要想找到买家,也得找中间人,很显然,那个中间人今晚爽约了,妈的,放她鸽子,这机会可不多。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小,越是不想见的人,他偏偏就会时刻出现在你的面前。
许曼伸长了脖子在舞池里没看见她要找的人,却看见了常建,真是阴魂不散啊,前天下午才见过,这又来了,她宁愿在这里偶遇常晓函,或者偶遇一个圈子里想要包养她的大叔都行,偏偏是常建。
她不是怕他,她是恶心他。
常建在舞池里跳舞,和一个女孩子互动明显,叽叽歪歪,许曼低头缓和了一下,她咬了咬红唇,伸手招过来服务生问:“那个高个子男人是哪个包厢的?”
服务生说:“哦,哪位先生和他旁边的几位是07卡座的。”
许曼端着一杯鸡尾酒,坐在07卡座的后面,灯光幽暗,07卡座有两个男孩在喝酒,看起来跟常建年龄差不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常建搂着那个女孩的腰,兴奋的走过来,那女孩穿白色长袖露脐装,紧身牛仔裤,很年轻。
07卡座一共有五个男生,三个女孩儿,除了刚才没去跳舞的两位,其他三人都有伴侣。
她们开始喝酒,摇骰子,大声交谈,和女伴毛手毛脚,叽叽喳喳。
许曼发信息给常晓函,“在“暮色”喝酒,来吗?”
已经午夜了,常晓函估计早就睡了,意外的是,她很快回复过来“不了,常建去找朋友,很快就回来,我等他呢?”
白痴,你等着吧,他嗨的没边儿,那还记得你在等他。
许曼本不想管闲事的,怎么说都是朋友啊,许曼跟服务生说:“我要一杯‘午后之死’,挂05号房,送给07的那位板寸先生。”
许曼看着常建不可置信的问了服务生一句,服务生指向她,常建看过来,许曼举起酒杯点了一下头,笑着喝了一口。
昏暗灯光下,酒杯挡了许曼半边脸,常建没有认出紫色波波头的她,他冲许曼举起杯,两口干了下去。
许曼笑的灿烂,小样儿吧,你嗨到头了,要不了多久,就得滚蛋。
这“午后之死”是用89.9度的苦艾酒为基底,加上香槟和雪碧调制而成,有碳酸饮料的口感,颜色也很漂亮,但是,它不容小觑的酒精度,会让你一杯下肚就知道醉酒是什么滋味。
许曼看着常建不时的摇摇头,用掌心拍了拍脑门,半个小时后就趴下了,朋友们自顾玩着,他是不行了,玩这点东西,许曼手到拈来。
凌晨两点多,他们一起的两个男孩子架着常建离开了酒吧,许曼在房间玩手机,疯子一样的扯着嗓子嚎了两首歌,坐着,歪着,躺着,叫来了一个王子,让给她唱歌,一直唱到凌晨四点,拍了五百块小费,叫了个代驾,摇摇摆摆的离开了酒吧。
初五大早上,许曼难得起个大早,她早早就开车去了公司,今年的开市,四美出奇的安静,没有人挑头聚一聚,本来嘛,日子过着过着就要走远,很多事悄无声息的在做着改变,都清楚,都心照不宣的不说。
她到的早,办公室就到了几个人,许曼的红包从看门大爷发到自己办公室,手里还有好几个。
陈莉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办公室发呆。
陈莉开心的说:“新年快乐,老板!”
许曼坐在老板椅上,背对陈莉有气无力的说:“嗯,快乐,桌子上的红包,自己拿一个,工作吧!”
陈莉转过去,看着颓废的许曼忧心的问:“怎么了?昨晚没有休息好啊?”
许曼说:“嗯,我在思考。”
陈莉莫名其妙:“多大的事儿啊,你比总统都深沉。”
许曼说:“陈莉,要是我男朋友撩骚你,你怎么办?”
陈莉感兴趣的问:“你谈恋爱了?过个年,几天而已,你谈恋爱了?恭喜啊!”
许曼在椅子上,窝着的腰身坐起来说:“听话听音,你听的啥,麻烦你听重点好吗?”
陈莉说:“哦,哦,重点是,你要是有男朋友,他也不会撩骚我,你的男朋友不可能喜欢我这款儿。”
陈莉看许曼郁闷的要发火,赶紧一本正经的说:“要是真有这种狗血的事,我一定会告诉你的,让你擦亮双眼,认清渣男。”
许曼说:“真的吗?”
陈莉坚定的点了点头,许曼说:“常建撩骚我。”
陈莉一时没想起来,下意识的问:“谁?”
许曼翻眼看着她“晓函的纯情男友未婚夫。”
她把未婚夫仨字说的咬牙切齿,陈莉狐疑的看着她,许曼说:“常建说他和晓函没到结婚的地步,别说我不是亲姐,就是亲姐也没关系,他要娶我,要养我。”
陈莉看怪物一样看着她说:“常建啊?不可能吧,看着也不像啊,你编故事呢?”
许曼笑了,陈莉觉得她笑的渗人,许曼说:“人有千面,请你看全面,是他在跟我编故事,妈的,你说这是本就渣男多,还是说男人一近我的身就变渣了,好男人千千万,我的那个在哪呢?我从娘胎里开始排队,现在轮也轮得到我了啊!”
陈莉终于捋清了中间的利害关系,她说:“你后来又见常建了?”
许曼说:“嗯,还不止一次,是两次,短短的几天,不想见的人,挤破头的来相会,真是邪了门儿了!”
陈莉说:“这事儿你不要告诉晓函,她太敏感了,处理不好,大家朋友都没得做。”
许曼说:“我怕的不是这个。”
陈莉问“那你怕什么?”
许曼没说话,手里拿着手机,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磕着,她总不能告诉陈莉,她担心常晓函误会,怕她玩阴的吧!对她倒无所谓,迁怒其他人,可不是许曼愿意看到的。
她本不是纠结的人,啥时候也没有这么在意过一件事,一个人,归根结底,她还是想和这几个人玩,不想破坏那份温情吧!
去年的今天,四个人相约吃火锅,多开心,今年的今天,物是人非,许曼和陈莉坐在茶餐厅里,咖喱饭,白灼菜心,罗宋汤。
许曼把勺子扔进餐盘里“啥呀?你请客不能请点好的吗?”
陈莉说:“你想吃啥呀?别心情不好拿我撒气啊,除了病号,还没人拿我撒过气呢!”
许曼淡淡的说:“我想吃我妈做的饭,实际上,我的记忆里她给我做过的中餐只有鸡肉粥,因为国外鸡肉便宜。。”
陈莉心里不忍,这个像妖精一样,故作老城的女孩子,心里脆弱又柔软,陈莉说:“有空去我家吃饭吧,我妈给你做。”
许曼立刻开心起来,把咖喱饭吃的欢快,勺子把盘子刮得咣咣响,陈莉觉得尴尬极了,她不认识这货。
苏蓓蓓带着两个孩子洗温泉去了,她现在一出门,两个孩子,两个阿姨,热闹又气派。
春去秋来,时间过得嗷嗷快,尤其孩子上学,眨巴一下眼睛就是周末了,神兽出笼,猴子归山,家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苏蓓蓓跟陈莉抱怨“我这是哪根筋搭错了,要生两个孩子,一出门,我完全就是个司机,儿子说,儿童乐园,就得乖乖的开过去,他们彻底绑死了我的人生,你看看我肚子上的赘肉,再看看我日益粗壮的胳膊,还有瘪下去的胸,这人生啊,着实让人无奈。”
陈莉说:“你的胸瘪下去还会起来,赘肉有没有取决于你自己,别让孩子背锅,我就不明白了,你那胳膊是怎么粗的?”
苏蓓蓓说:“抱孩子抱的啊。”
陈莉说:“你无病呻吟,差不多就行了,矫情过了就是有病,两个孩子你抱过几下,都是阿姨抱,我不知道吗?你最近很烦躁啊?是不是徐钟不在家,你翻精呢?”
徐钟出差才三天,她就带着孩子们杀到了陈莉家,三室一厅的房子,一下子多了五口人,三个孩子,上蹿下跳,嗷嗷叫,好不热闹。
徐长富高兴的合不拢嘴,孩子才是生活的奔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