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尽言握紧了手中残破的画卷，抬头，望着屋内的一切。
面对陛下的亲昵，郡主并未躲开，这一幕落入他眼底，叫沈尽言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目光未动，平静与屋中的天子对视，分毫不让。明明他身为臣子，按照礼节，该行礼，身为君子，见此景，该退开，可偏偏，沈尽言却挪不动脚步。
“外面的风是不是变大了？”卫时玉忽然道，“窗户还是合上吧！”
说完，他伸手，绕到黛宁身边，望着沈尽言，嘴角带着笑，一点点合上了窗。
在窗户彻底合上前，沈尽言望着天子转身，搂上了郡主的肩，下意识的，沈尽言前进一步。
但很快，沈尽言又反应过来，他根本没资格多言半句。
不论是郡主，还是陛下，他身为臣子，根本没有劝谏的资格。
沈尽言低下眼睫，很快，又像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将他精心修补好的画卷打开，又一点点抚平上面的褶皱。
屋外，看不见屋内发生了什么，但沈尽言还是在屋外小道上站了很久，才慢慢的，一身落寞转头离去。
屋内，卫时玉只是伸手拿了黛宁面前的茶壶，给黛宁倒了杯茶，黛宁没看茶，只是问：“我能走了吗？”
“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卫时玉忽然说。
“什么？”黛宁眨眨眼。
“下次去见你，你府中侍卫不得拦我。”卫时玉说，“我只是不想惹你不开心，并不代表着，他们拦得住我。”
黛宁端详他片刻，却并未说话。
卫时玉又道：“我只是去拜见王妃，毕竟也算我半个长辈。”
“我母亲跟你没关系。”黛宁皱眉道。
“北镇王好歹是我父皇的结拜兄弟，王妃自然算我半个长辈，郡主想歪了。”卫时玉笑着说。
“那先说好，不许打扰到我母亲，我和你的事，你更不许让我母亲去烦恼。”黛宁警醒道。
“自然。”卫时玉眉眼一弯，挪动手中茶杯，碰上黛宁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说，“朕向来一言九鼎。”
“鬼才信你。”黛宁不耐烦起身，一手提着裙摆，先一步往外走去。
卫时玉笑着拿了黛宁的披风，转身追上去，道：“郡主慢些，我送你。”
自那日后，卫时玉几乎是天天来郡主府，就连李夫人也奇怪道：“陛下不上朝吗？整日来郡主府，怕是不太妥当，这天下人，又该如何想黛宁？”
卫时玉面对李夫人，却是一副面对长辈的尊敬模样，笑着说：“朝中事务，都交与三公，他们处理完后才会给朕过目，所以不妨事。至于郡主，没人敢置喙半分，还请王妃放心。”
说来好笑，他生来父母不慈，又都间接死于他手，他这一生，没有长辈，不懂礼数，唯独见了李夫人，却做足了晚辈的礼数。
有时候，李夫人也会好奇问黛宁，“从前他不喜欢你，你上心的不得了，如今他对你情根深种，你怎么又不耐烦了？”
黛宁眉眼恹恹，最近对卫时玉的骚扰有几分烦闷，闻言道：“因为您女儿比较喜新厌旧，得到手了，就腻了。”
“小混蛋。”李夫人又气又笑，伸手点点她眉心，问，“你这喜新厌旧的模样，到底是随了谁？”
“说不准，就是随了母亲您。”黛宁笑着说。
“你这是欠你父亲收拾了。”李夫人笑骂道。
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北镇王，黛宁叹了口气，说：“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父王。”
“等你身体再好一些，天气再暖和些，我们就启程回北方吧！”李夫人摸摸黛宁的头，说，“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嗯。”黛宁点头笑了下。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孝起来，离家数载，书信不断，却都是托父母办事，从不曾回去看过一眼。
倒是要母亲千里迢迢，远赴万里来见她，是她不孝，让母亲忧心了。
可是，任务是要做的，她有更多的仇，还需一一清算。
黛宁靠在母亲怀里，慢慢闭上眼，问：“母亲，这一路舟车劳顿，是不是很辛苦？”
“那确实是很辛苦。”李夫人一下一下抚着她长长的发，柔声道，“但是我们小郡主，值得别人为她付出一切，所以这一点辛苦，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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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虽然黛宁还是不待见卫时玉，却比先前避而不见好得多。
直到上元节前夕，黛宁派人给沈尽言送了封信。
沈尽言拿到信时，手都在颤抖，他并不清楚，为何郡主会在这一日，邀他共赴灯会。明明郡主与陛下，该是两情相悦才对。
按理来讲，这个时候，以君子之礼，他该选择拒绝。
愠香等了许久，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不由得问：“郡主相邀，乃是天大的恩赐，你该不会拒绝吧！”
沈尽言将信还了回去，低头道：“多谢郡主好意，只是……”
只是，他不是郡主拿来消遣的物件，更不该是郡主拿来气陛下的工具，他是人，是活生生的人。
他读书明理，深知这不符合君子之礼，偏生，沈尽言又悲哀的觉得，即使如此，他也是愿意的。
顿了良久，就在愠香以为这位沈大人不识好歹，要拒绝之际，沈尽言却笑道：“明日，臣定当按时赴约。”
愠香回府复命时，正巧被李夫人听到了，她走进屋里来，好奇的问：“明日灯会，你要出去玩？”
“嗯。”黛宁点头，又问，“母亲可想一同出去？上元节的灯会，可热闹了。”
李夫人好笑道：“我听见你约了人的。”
“那也不妨事。”黛宁笑着说，“大不了，我中途离开片刻，也不耽误母亲的好兴致。”
“好，那便去凑凑热闹。”李夫人点头笑道。
回忆里，上一次参加灯会，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她才将将来到中原，对一切都不太熟悉。
“但上元节人多眼杂，届时，多带些人，还是得注意安全。”李夫人又细细叮嘱道。
“明白的，这些事，母亲不必担忧。”黛宁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