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时玉背对着月亮,月光皎洁辉煌,剪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一步步,向屋内走去。
每走一步,同心蛊就活跃一分,激动,催促,折磨,痛得卫时玉的手,在颤抖。
直到最后一步,他慢慢的坐了下来,靠在椅边,缓缓伸手,牵住了黛宁的手。
所有痛苦,躁动,仿佛在一瞬间平息,但卫时玉清楚知道,这是错觉。
他都头疾并没有得到缓解,同心蛊的作用弱下去不少,却仍旧痛苦的折磨他。
“你为什么不走?”卫时玉抬起眼眸,望向黛宁,声音很轻却又带上几分执拗,“你明明能离开,为什么不走?你不是说你怕黑吗?”
屋里的蜡烛早就暗了,漆黑一片,只有一道明亮的月光,从门外照进来,照到二人身上。
在禾衣等人心惊胆战的目光中,那位阴晴不定,不可一世的少年帝王,慢慢低下头,靠在黛宁身侧。
“现在怎么办?”愠香担忧的问,“陛下应该清醒了吧?”
“不许过去。”周福拦住她们,说,“你们郡主不是说,没有命令不许过去的吗?”
“愠香,我们要听郡主的。”禾衣拦住愠香,说,“我也担心郡主,但他说的在理。”
愠香冷静下来,看着禾衣,慢慢的应了声。
这处的争执并不被屋里人注意到,黛宁被惊醒了,卫时玉依旧牵着她的手,闭眼,靠在她身边。
她伸手,温暖的抚在卫时玉头顶,打着哈欠,问:“清醒了吗?”
卫时玉没动静,也不说话。
又过了会儿,黛宁快要睡着了,才听到卫时玉说:“清醒了。”
“哦。”黛宁动动手,依旧被卫时玉牵着。
他也没松开,也没什么动静,过了良久,慢慢的说:“你真不愿意当我的皇后吗?”
黛宁一下子清醒过来,眨眨眼,回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我知道季云初在你府上。”卫时玉松开黛宁的手,站了起来,说,“告诉季云初,不愿意回皇宫就不回吧!朕不强迫她了。”
黛宁皱起眉头,不满道:“你刚刚说的不是这个。”
“你听错了。”说完,卫时玉便离开了屋子,捡起地上的剑,往夜色中走去。
“周福。”卫时玉又喊了声。
“陛下,奴才在。”周福连忙上前,堆起笑脸,问,“陛下,现在去哪里?”
“睡觉。”卫时玉声音淡淡。
黛宁也出了门,对着禾衣和愠香招手,愠香忙不迭跑过来,焦急的问:“郡主,您没事吧?”
“没事。”黛宁摇头。
望着方才卫时玉离去的路,黛宁莫名心情好上不少,眼眸弯弯,回头,对愠香说:“走,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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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黛宁外出时,就望见三辆马车堵在门口,马车不算华贵,却也是一般人用不起的。
她皱眉问:“谁家的马车,停的好没素质。”
专堵人家门口,是想做什么?
愠香还没有回复,旁边就有其他人替她答了,“是三公的马车,今日是陛下的小朝会。”
黛宁回头,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台阶之下的沈尽言,他拱手,向着黛宁行了一礼。
“臣拜见郡主殿下。”
一袭雪青色滚云边衣袍,长发以玉冠束起,夏日晨光熹微,在他身上披了层朦胧光辉,眉眼清冷端正,一举一动,姿态高洁,像是画中走出的如玉公子。
“陛下的小朝会,你来这里做什么?”黛宁皱起眉头,有些不解。
“郡主,三公之中的沈太傅,正是家父。”沈尽言娓娓道来,言语温润儒雅。
“哦。”黛宁想起这茬了。
当初先皇驾崩,卫时玉登基时,原来那个太傅以死相逼,被卫时玉砍了头,又随手指了个大臣,取代了他的位置。
黛宁还真以为他是随手一指的,后来调查才发现,沈太傅此人,是有些真材实料,确实德隆望尊。
“你父亲上朝,你也要跟着?”黛宁笑道,“原来沈公子,还是个离不开父亲的小娃娃啊!”
黛宁还记仇,上次他只给了她上册书卷,派人去搜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下册结局。文章卡的不上不下,黛宁看的难受极了,她觉得沈尽言必定是故意的。
但她这番故意调笑,沈尽言却并未生气,他礼数依旧周到,丝毫挑不出错误,“臣来郡主府,自有其他事。”
“哦。”黛宁敷衍的应了两声,她还有事,没什么针对沈尽言的心思,从台阶上走下来。
“郡主。”沈尽言又唤了她一声。
“到底有什么事?”黛宁抬起眼帘,眼里带上三分不耐。
她离他不远,在沈尽言眼中,望见小郡主鸦羽般的长睫轻颤,似是蝴蝶羽翼。
他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才将怀中的伞递出来,道:“先前郡主赐的伞,今日臣来此,是为了还伞。”
“你早知道我今日要出门?”黛宁皱起眉,心下觉得奇怪。
“臣自然不知。”沈尽言摇头,轻轻一笑。
“那你怎么还?直接交给下人吗?还是傻到在门外等我出门?”黛宁随口多问了一句。
她不觉得,年少便负有功名的沈尽言,是这种蠢货。
沈尽言沉默片刻,选择了点头:“郡主说的是,直接交与下人便是。”
“不必还了。”黛宁摆摆手,说,“本郡主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的道理,那把伞,送你了。”
擦肩而过时,浅金色的衣袖擦伞尖,沈尽言下意识将伞往回收,转过头,小郡主却早已无知无觉的向前走去。
他站在原地,默默的望着,小郡主上了马车,又掀开了帘子,对着身边侍女说了两句话,侍女跑开,她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生动俏丽。
直到马车拐过弯,消失在眼前,沈尽言才收回目光,站在树梢阴影之下,如玉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伞骨。
如小郡主所说,他要还伞,直接交与门侍便是,何必在阳光下站这么久,简直是自讨苦吃。
沈尽言为人君子,却并非蠢人,聪明一世,没想到却做了件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