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棠同洵异进了屋。
屋里有掺和着一种皂角的芳香,和着那股子味道,雨棠下意识觉得二哥不好了。
她立即扑到二哥怀里哭起来。
德荃身边放着一个箱子,却正开心着。
他化身条狼氏进了清心阁。
原本是钱茂辉授意要自己去保护景顺帝的安全,却不想竟有意外收获。
这里原本就是岳家旧宅,他在此也居住了一段时间,多少有些熟悉。
当时方建坤以清心院翻修为名把节度使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书信。
方建坤倒是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何必多疑,找不到的东西,自然就是不存在了。大概就是吴耀淮那老匹夫骗人。
方建坤那边放松了警惕,事情却在德荃手上出现了转机。
条狼氏每日收夜香实在是难以忍受。可是德荃想想侯府的仇,也就忍了下来。
有一日,他实在恶心得慌,躲在院角悄悄呕吐时,突然想起,岳父和大舅哥好几次鬼鬼祟祟在这里行动。
这院角定有什么秘密。
可德荃看着这新浇筑的底板又把念头收了回去。
若真有些什么,当日方建坤掘地三尺竟没有发现?
他靠在边上的大榕树上发呆。
那参天榕树郁郁葱葱,夏季更是一派枝繁叶茂的景象。
仲夏夜里,知了在争先恐后地扯着嗓子大喊。
德荃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大榕树,是最有灵性的。
那时刚来节度使府,一家人在这后院僻了一间房出来,母亲和妻女都挤在一起,母亲和妻子合不来,老是吵翻了天。
他无力调停,只好来这大榕树下许愿,想要家里清静些。
大榕树啊大榕树,你可真灵光。
如今只剩我一人,家里真是好清静。
德荃有些悲伤,一拳重重打在树干上。
“吱呀。”
德荃这时定睛一看才发现,大榕树的树干上有个很小很小的机关,又被其他痕迹遮住,普通人很难注意。
何况这大榕树根系茂盛,盘虬卧龙,又是有灵之物,翻修时,不敢挖动这里实在正常。
那机关触动后,脚下开了一个小口。
也就一人宽的模样。
德荃趁四下无人,赶紧钻了进去。
一个三尺见方的小屋子。岳父同方建坤还有父亲等人所有的往来书信都整整齐齐码在这里。
真相和证据,都已经完整地摆在眼前。
原来,是方建坤勾结了突厥王,要突厥王攻打大新。方建坤原本计划是,要突厥王佯装一路北上,由定远侯假装节节败退,以平叛为名,带兵闯入京城,以平突厥之名杀方建维再篡权夺位。
方建坤同突厥王结盟的条件就是,帮他们对付波斯,再把鲁吉高地采矿权归属突厥。
定远侯戎马半生,怎么会同意方建坤如此幼稚的阴谋。
方建坤竟然买通那个叫莉莉的小娘身边的丫头图雅,偷来了定远侯的虎符,假传军令,骗开了城门。
因为他知道,他一旦起势,舅父只能配合他的想法,一路杀到京城。
可是突厥人掂量掂量,觉得那些个大饼不一定吃的着,倒是这眼前的利益才最实在。
那些个突厥人进了军营后直接大开杀戒,干脆直接直接拿下了坪州,还什么鲁吉高地呀,整个康南州都是突厥的。
等定远侯一觉醒来,方建坤这泼天大祸已然闯下。他一人在晋地,山高路远,还不得消息,还在做他的继位美梦呢。
剩下康南州这帮老臣,一夜醒来全是噩耗。
可在定远侯的带领下,他们还是以极大的政治定力,以康南州全部的兵力,豁出去全部身家,才稳定住了前线的局势。
这帮老臣里,最重要的就是德荃的岳父吴耀淮。
所以当定远侯虎符事件事发,吴耀淮立刻明白是方建坤的阴谋诡计。
定远侯把如何护好方建坤,帮他走上正道的责任交给了吴耀淮。
当京城钦差来时,定远侯已经做好整个侯府为方建坤牺牲的准备。
所以他速速认罪,只想把逆案控制在自己身上,避免深挖彻查。
原本风林党知道定远侯前方出了事,特意运作,把钦差人选定为定远侯旧部彭集枫。
哪知这只是给了定远侯自缢的绳套。
他一言不发,逼着彭集枫将他斩立决。
彭集枫服从了定远侯的命令。
定远侯府被彻底连根拔起,剩余几个小儿女,再掀不起风浪。
再到后来,方建维御驾亲征,皇位重新落到方建坤手里。
方建坤上位后,原本定远侯一派的老臣都心甘情愿地替他做事。
谁知他怕定远侯逆案的真相被人知晓,开始动手整顿这帮老臣,上来就以钦差失职,定远侯逆案调查不清为名,定了彭集枫死罪。
如此一来,最慌的就是吴耀淮。
当日清扫战场,清理逆案证据,甚至定远侯遗嘱的传达都是自己。
谁知道自己会不会有鸟尽弓藏的一天。
吴耀淮孤注一掷,以定远侯书信为要挟,要求方建坤及时收手。
原本方建坤可能是真把吴耀淮当自己人,他这么一跳却真惹到了方建坤。
当日定远侯府逆案的所有真相,知道最多的活人就是这蓼汀节度使吴耀淮了。
那也不得不心狠手辣了。
人死了,东西不怕找不着。
手起刀落,方建坤干脆一把火烧了节度使府。
德荃看完所有的书信,早已泪流满面。
那一座龙椅……到底要吞噬多少人的性命……
可是早已裹挟其中的定远侯府,还能有全身而退的可能吗……
好在,找到了书信,景顺帝有了复位的可能。
德荃打开那箱子,取出一个小匣子对雨棠说:“这几封是最重要的书信,你要想办法把它藏好,这几封信,足以帮助景顺帝复位。”
“给我们?”将军府里细细密密全是方建坤的眼线,雨棠带回去也不知该放哪儿。
“前院有个叫常荣的太监,是钱茂辉的人马。交给他,其他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原来他们早有安排,只是为了怕暴露,许多暗线都不浮出水面。
“那为何不放在你这?你这不是最安全?”雨棠有些疑惑。
“方建坤的人知道我活着,布下天罗地网抓我呢。你们也不宜久留。赶紧走吧。”
洵异把那信匣轻松一藏,便同雨棠一起若无其事地并肩而立。
“那我们便走了。”
雨棠也同二哥告了别。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二哥。
她从没见二哥这么开心过。
德荃真的从没这么开心过。
他结束了所有的任务,可以去找家人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