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大殿,此时的氛围变得格外怪异……
月工停止了歌舞,群臣放下了食箸,宫女、太监们也不那么拘谨了,纷纷饶有兴致地看着大殿中央。
父皇高坐在宝座之上,看着下面的一群人,神情略显无奈。
英国公一昧认罪……
群臣意见不合……
天机道长神色不善……
父皇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管怎么处理都难呐!
父皇轻按着额头,道:“众卿以为如何?”
父皇将这个“皮球”踢了出去,由他们自己争抢,他自个倒是摘了出去!
至于这球踢成啥样,那是大伙儿的功劳,与他自己有什么关系?
杨士奇接口道:“陛下,英国公忠字在前,小过在后,纵使有罪,亦不可重罚也!如若重处,恐伤了天下臣民的忠勇之心!”
杨士奇还是采取了一贯思路,先将这件事定性,明确指出其基本方向的正确性,然后肯定其罪,显得客观公正,最后通过其深远意义来表明自己的观点……
如此一来,很容易让人信服!
果然,大胡子杨溥随即附和道:“英国公功大于过,且没有造成不良后果,应该从轻发落!”
张瑛也表示认同……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也默默点头,似乎都觉得杨士奇的提议很有道理。
“嗯——”
父皇微微点头,脸色也好看了不少,嘴角止不住地向上一扬,显然是说到了父皇的心坎里了。
然而,当父皇正要征询天机道长的意见时,却瞥见天机道长那不善的目光,不由得眉头一皱,仿佛所有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一样。
父皇又看向殿陛之下跪着的英国公,见其低头不语,一副认错态度很诚恳的样子,不禁心下无奈。
皇祖母终于是恢复了镇定,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嘀咕道:“文弼在打什么主意,奇怪……奇怪!”
文弼应该是张辅表字。
而且,听皇祖母的语气,对张辅应该是颇为了解的,只是她也想不明白原因而已。
“咳!”
一声咳嗽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陛下,诸位同僚所言,老臣不敢苟同!咳……善恶本就分明,功过岂能相抵?英国公护持皇长子有功,当赏;英国公致使皇长子身陷危难,当罚!望陛下明察!咳……”
老臣黄淮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神情略显激动,虽然咳嗽不止却也掷地有声,让人耳目一新!
“这……黄老坐下就是,不可劳累过甚!金英啊,快给黄老看座!”
父皇显然是不认同黄淮的观点,但又不忍直接拒绝这位老臣的一片肺腑之言,故此顾左右而言他,转移话题。
金英很快就亲自下去扶着黄淮坐回了他原本的座位上……
双方都很配合,只是一个笑脸,一个愁容罢了!
黄淮坐下后,目光霍霍,始终不离杨荣,似乎意有所指……
而杨荣目不斜视,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回看,仿佛没注意到一样。
黄淮不由得心下暗恼,而父皇却是眉间一喜……
真奇怪?这杨荣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这件事情就算不是他挑头的,他也有着不可推卸的催化责任……
只是,如今到了决定事情方向的时候,他怎么突然不言语了?
张辅像是等着急了,不由得低头回看了杨荣一眼,见其不为所动,神情更是苦闷。
只见他的脸色罕见的有些绷不住了,一副求虐的样子,好像不惩罚他就不爽似的。
“陛下,事情绝非杨士奇大学士所说的那样!当时,臣奉命进入乾清宫,恰见天机道长为救皇长子而取出了重宝定神珠,然,定神珠似乎与皇长子有缘,甫一接触,就融入了皇长子体内……彼时,重宝遗失未久,尚有追回之可能。然,臣妄启贪念,欲夺定神珠为皇长子所有……”
话未说完,天机道长就喜不自禁地喝道:“好你个张辅,果然是在谋夺道爷的定神珠!哼,要不是看在小皇子的份上,道爷我定要你好看!”
尽管天机道长骂的凶狠,但其神情……怎么看都像是在告诉众人“没错没错,就是这样!”
好贱哦!
天机道长此刻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不过,据我所知,张辅所说的话也有不实之处。……
他的内心想法自然是不可知的,但是,他说自己看到了天机道长拿出定神珠救治我,却是胡说八道!
因为我的精神感知力明显的感应到,张辅是在天机道长发疯之后才赶进来的,来得很匆忙。而那时候定神珠就已经被我的识海给吞没了,他怎么可能见得到!
关键是,天机道长这货还配合的要死,生怕别人不知道张辅说的“句句属实”似的。
不过,他二人为何非要父皇惩罚张辅呢?而且演了这么久!
父皇的脸色甭提有多腻歪了,看着二人默默无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众人也是脸色怪异,都品出了一丝莫名的气味,但又不敢直接说出来。
正在这时,一直沉默无言的杨荣突然开口了……
“陛下,英国公他有违圣人之训啊!”
有违圣人之训?这也可以!
众人看向杨荣,抓起手边的瓜子,想听听他接下来怎么诹……
杨荣却是一副不紧不慢的姿态,仿佛并没有看到众人的怪异举动。
“陛下,圣人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英国公见财起意,妄启贪念,致使皇长子身陷危难,乾清宫险些坍塌,君父担忧,臣子惶恐,此罪不可谓不大也!然,种种缘由,皆起于英国公一念之差。由此可知,圣人之至真妙言,无咎矣!臣请陛下重处英国公,以彰圣人之德!”
杨荣虽然面不改色,侃侃而谈,但其气势却无往常那般凌厉。
“呵呵——”
父皇被杨荣的几句话逗乐了,道:“杨荣,如果依你之见,该如何惩处英国公呢?”
“谪戍!”
杨荣毫不犹豫地回道,好像在心里憋了好久,终于说出来了一样。
父皇神色一怔,深深地看了一眼杨荣,似乎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许久,才道:“莫不是戍守安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