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就是这样,在面临不可抗力时会选择沉默,可一旦涉及到他们内心的原则,就会无视抗力,奋不顾身。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吧!
此刻,杨士奇就像是那有所必为的猛士,直视着天机道长,丝毫不让!
这……
除了一些不明就里的小太监、宫女们,脸上还带着些许惊讶,甚至是兴奋,其他人则是面色各异,苍白为主。
群臣大惊,苍白的脸色略显紧张,看向杨士奇的目光不由得充满了担忧。
他们本来就对天机道长心怀恶意,杨士奇此番直斥天机道长,他们的内心肯定是高兴的。
只是……他们也都是聪明的,不可能没意识到天机道长的可怕,而杨士奇敢在这时冒犯天机道长,让他们的内心很是复杂。
担忧、兴奋、紧张、惭愧……或许都有吧!
大胡子杨溥向前迈了一步,瞬间就被众人拉了回来……
三位朝鲜使臣则是瞠目结舌,神色很是不解,真不明白这天朝大人为何如此无脑,明知不敌也要惹恼对方!
找罪受?
父皇的额头不由得落下一滴冷汗,没办法,他是皇帝,权力最大,责任最大!
背锅也最大!
“今日庆功不论罪,先生还是莫要多言的好!”
父皇温声劝道,声音略显不自然,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天机道长,生怕他暴起伤人似的。
“坐下坐下,都坐下,喝酒喝酒,喝好酒……”
父皇一面劝着杨士奇坐下,一面端起酒杯向天机道长敬酒,两头掺和,希望各退一步。
然而,杨士奇不理,天机道长不搭……
天机道长微笑道:“你就是不说,我也要讲明事情始末,好让你们看看这个英国公是多么的糊涂!”
别说杨士奇了,现场所有人都是一怔,看看英国公,又瞅瞅天机道长,只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父皇的脸上则是露出了一抹释然之色,现在看着天机道长就头疼,只要他不发飙,一切都好说。
尊重?那是什么!
为君者岂可为虚名所累!
皇祖母紧握着的素手也渐渐松了开来,只要不动手,一切都好说。
张辅抬起头与天机道长对了一眼,淡淡道:“国师实话实说就是,无需为张某遮掩!”
天机道长已经被父皇封为大明国师,英国公这么称呼,自然也没错。
天机道长呵呵一笑,道:“放心,贫道一定将你的所作所为告知皇帝,到时候是杀是留可就别怪贫道了!”
张辅默然无对,不置可否。
杨士奇凝重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异色,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有了一丝愧疚。
父皇连忙开口道:“国师且住口!英国公乃我股肱之臣,纵然犯了点小错,也无伤大雅,不必深究了!”
显然,父皇也意识到了不对,连忙出言制止,生怕到时候捅出什么大篓子,想弥补都难!
天机道长还是不搭话,瞥了一眼张辅,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你说呢?”
张辅再次抬头,看着的却是父皇,神情略显尴尬。
“陛下厚爱,臣铭感五内,然,臣所犯之罪,险些毁了我大明江山社稷,实不可赦!望陛下斟酌!”
父皇很是无奈,道:“张叔何必如此较真!令尊河间王,为救太宗皇帝而蒙难于靖难之役,朕祖祖辈辈都不敢忘!现如今,别说张叔没有酿成大过,就是真的发生了不测,那也是我皇家该有此劫,怨不得张叔!”
众人心惊,都觉得父皇有大气魄,竟然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
张辅也是感激涕零,眼睛红肿,不断地念叨着皇恩浩荡……
“你可不能心软啊!”
一道精神意念传向张辅那里,而源头正是天机道长!
天机道长似乎没有刻意避开我,不知道是“看不起我”,还是觉得无所谓。
不过,显然这二人之间是有合作的!
难道有什么套路?
就是不知道想干什么?
张辅缓冲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过来,缓缓起身,走到殿陛前。
“咵嗒!”
张辅双膝跪在了地上,道:“陛下予我张家之殊荣,可谓优矣,臣无时无刻不在感念君恩,以图后报!然,皇长子一事,乾清宫一事,皆因臣迂戆憨直,阻扰天机道长救治皇长子而起。臣不敢隐瞒,望陛下明察!”
父皇微微一笑,道:“张叔不必介怀,彼时天机道长敌我难辨,张叔阻止他接近皇长子,也是情有可原!”
“善!”
杨士奇道:“陛下明辨是非,老臣佩服!天机道长煞气过甚,英国公有所抵御,自是无可厚非。况且,皇长子无恙,乾清宫得完,众将士更无一人亡故!试问,如此结局,舍英国公其谁?”
群臣也纷纷附和,表示英国公好心办坏事,情有可原云云!
父皇原本还对张辅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听到杨士奇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这样。
那种情况,换个人,能比英国公做得好吗?
父皇哈哈大笑,道:“先生一语点醒梦中人,英国公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有大功!”
不少人露出喜色,纷纷表示陛下圣明,英国公忠勇……
然而,天机道长却是神色不怎么好看了……
只见他死死地盯着杨士奇,眼神中的不满丝毫不加掩饰,甚至还带有几分委屈,像是被抢走了糖的小孩一样。
除他之外,老臣黄淮和杨荣也不怎么高兴……
黄淮像是嫉恶如仇的卫道士,向来丁是丁卯是卯,看到父皇迁怒吴院使,他敢仗义执言;天机道长君前失礼,他也不落人后,敢于出言呵斥;就是英国公承认有罪,语焉不详之时,他也敢第一个站出来要求惩处……
这样的人,或许不讨好,甚至讨厌,但值得尊敬!
杨荣则是复杂得多,他身上或多或少的保留了属于年轻人才有的冲劲儿,偶尔外放,总是让人心悦诚服。
然而,他的做事风格与黄淮不同,如果说黄淮是直抒胸臆,有事说事;那么杨荣就是婉转含蓄,目的性极强。
从安南论政到打击朝鲜,从请调英国公再到惩处英国公,或是特立独行,或是与众同行,但有一点始终不变,那就是——杨荣总是很有“想法”!
而且,我隐隐觉得,他似乎在酝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