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落尘抱着煤球撸猫,同时拿着师父留在当铺口的纸条细品。
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来日方长。
她看得懂来日方长的字面意思,可到底是什么来日方长,她一时间没有任何头绪。
糟老头子的手机可真是形同虚设的,又不是古时候通讯不发达,都这个年代了,还留纸条,有什么一通电话或者一条消息不能解决的。而且她发过去的那么多条消息,他还一个字都没有回复。
这次留这样的纸条,简直是让她盲猜,她要不要给自己算一卦得了。
明落尘想到自卦的结果,还是算了,那都是要看运气的。像这种专门算的,总是很离谱,而且白费功夫。
纸条都要被明落尘看烂了,她才悻悻然地随手塞到口袋里,继续撸猫。
车速明显降了下来,明落尘往外一看,堵车了。
他们从阴阳巷离开的时候,头上还是朗朗晴日,现在乌云压顶,像是有人要渡劫一样。
明落尘伸头看了眼前面,发现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车,堵得很厉害。
司机注意到明落尘的小动作,他开口道,“现在是下班高峰期,看情况起码要堵上半个小时。”
“没关系,反正我们是回家,不赶时间。”明落尘挑起煤球的下巴,低头对着猫脸吹了一口气。
煤球眯上眼睛,表情十分逗乐,明落尘又继续吹了几口气,然后煤球被她吹走了,跳到副驾驶座的夜十二腿上,不想再受明落尘的气。
明落尘大笑出声,伴随着她的笑声,豆大的雨滴落下,砸在车上,发出闷重声。
“雨,真大啊。”明落尘抬头欣赏车外的雨,朦胧中她陡然有一丝感觉,她捻手掐算。
车里明明开着冷气,可是明落尘一番掐算后,额头沁出了汗珠,她伸手扯了纸巾擦汗,下一秒开口,“去市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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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落尘接手师父的工作一年多,却还是第一次到市警局的地盘。
中途转来这边的时候,明落尘已经给勒敬打了电话。
她让他暂缓整理樟木箱子里的东西,一切让她亲自动手。
勒敬站在一楼大厅门口等着,明落尘下车时仍然抱着煤球,夜十二跟着她下车。
“明小姐,请。”
勒敬带路,从门口到特别部门的楼层,他们没遇上别人。
特殊部门的人正在加班加点地干活,他们有些人见过明落尘,有些人没见过明落尘。没见过的人,自然好奇这个由他们副队长带来的小姑娘是谁。
他们看到她怀里抱着只黑猫,总觉得后背一阵发冷。
“我们刚从现场回来,正准备开箱,您的电话一来,我们就停手了。”
回到部门的楼层,勒敬才开口说话。
明落尘没想到阻止得这么及时,她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这里,她毕竟是第一次来,所以看着陌生的办公环境,挺好奇的,眼睛一直转悠。
勒敬带他们走到尽头处,打开门,他让开,请明落尘先进去。
明落尘随手敲了三下门,“打扰了。”
这是一间会议室,会议桌上摆着一堆东西,而白浩俞坐在其中一个位置上吃快餐,桌面还是他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的。
“来我这不用这么见外。”白浩俞抬头看了眼明落尘,“吃过饭没有?”
“没有。”明落尘走到他对面坐下,桌面上摆着好几张照片,她随手拿起了一张,是孟志勇夫妻的正面照。
白浩俞擦了擦嘴,“对面小炒店的快餐不错,要不要尝尝?”
有吃的,明落尘自然不会客气,而且她也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总不能饿着肚子干活。
订餐的事由勒敬安排,白浩俞继续吃饭,明落尘把煤球交给夜十二看管,她则开始审视满满一桌的东西。
“你不是要来开箱子吗,现在不开?”白浩俞随口问了一句。
明落尘正拿着几张照片看,随即看了他一眼,“吃饱再说,你有意见?”
“没意见,那你不如先坐下来,等吃饱了再慢慢看。”白浩俞建议。
“吃你的饭,哪来那么多的话。”明落尘嫌弃白浩俞多事,她这不是无聊,打发时间吗?
外面的雨没有半点变弱的趋势,明落尘看得入迷,白浩俞终于解决了晚餐。
他拿垃圾出门,“要喝点什么?”
“有什么喝的?”明落尘放下一份笔录,继续伸手拿另一份笔录。
“咖啡,白开。”
明落尘头也不抬,“白开。”
白浩俞回来的时候,手上是两杯咖啡,手臂里夹了瓶果汁。他把咖啡递给了夜十二,果汁拿给明落尘,“从他们那找到的。”
明落尘接过,“谢谢。”
“话说你来这,那谁知道吗?”白浩俞问。
“应该,你找他?”明落尘不知道司机或者夜十二有没有告诉严如雪,但她觉得,他们即使没有主动告知,严如雪也会问一句。
明落尘想到这里,转了转戒指。
白浩俞喝了口咖啡,“我找他干什么,他找我还差不多。”
几分钟后,勒敬拿着快餐进门,明落尘和夜十二坐下吃饭。
煤球趴在旁边的桌面上,它时不时抬头舔舔爪子,喵一声,却怎么也没引起明落尘的注意。
“嫂子,你这猫是不是饿了?”白浩俞走过来,他想抓猫尾巴,不料抓了个空。
“我劝你不要动手,小心它挠你。”明落尘好意奉劝,“你可以喂它小鱼干,可能看在你喂它的份上,会给你摸摸毛。”
夜十二从口袋里掏出几包小鱼干,白浩俞做起了喂猫官。
煤球一开始并没有张口,还是明落尘指了指小鱼干,它才勉为其难地接受白浩俞的投喂。
“啧,真是猫眼看人低。”白浩俞小声说道。
喵!
煤球抖了抖耳朵,一爪子糊上白浩俞的手背,没有留下锋利的爪印。
白浩俞感觉手背被软乎乎的来了一下,他主动把手往前递,“来,再一下。”
再一下的结果,煤球转身离开。
明落尘咬着一块酸甜里脊肉笑出咯咯声。
夜十二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给煤球的傲娇小性子点赞,就该这样。
不熟的人,凭什么占便宜。
白浩俞想用小鱼干把猫引回来都没成功,他最后放弃,“嫂子,你这猫太精了。”
“你知道它的前主人是谁吗?”明落尘问。
白浩俞想,明落尘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么问,而她会这么问,那个前主人他肯定认识,可那么多他认识的人,会是谁呢,他没听说过谁家养了只黑猫啊。
白浩俞想不出来,“不知道。”
“这个。”
明落尘拿起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吕兴,而且是他死后的现场照片,怎么看怎么有点惊悚。
白浩俞看照片,再看煤球,“它是吕兴的猫?”
“对,不过现在是我的猫。”明落尘笑着说,“吕兴想把它养成冥猫,然后我抱走它之后,吕兴找到机会把猫偷了回去。不过现在它是我的了,我准备养成玄猫。”
白浩俞没想到煤球还有这样的来历,“那它岂不是证物之一?”
明落尘摇头,“不是。”
“怎么不是,它是吕兴养的,我拍个照。”白浩俞打算给煤球拍一张证物照,他去拿相机。
明落尘懒得和他解释,等他拿着相机要拍照的时候,她还来了一句,“拍好看点,回头照片给我。”
白浩俞好不容易给煤球拍好了证物照,他把相机随手放桌面上,没想到煤球踩着优雅的猫步过来,然后一爪子挥过去。
相机从桌上摔下来,砸到了桌脚,镜头当场破碎。
“我!”白浩俞想骂粗口。
明落尘傻眼,她看看地上破碎的镜头,再看煤球这个破坏者,最后看向白浩俞,“要赔钱吗?”
“你说呢!”白浩俞捡起相机,“这镜头三万多。”
明落尘心里狠狠地骂了煤球败家子,讨好地看向白浩俞,“少点?”
白浩俞拆下镜头,“不用你赔,我会找严如雪的。”
“咳,那还是我赔吧。”明落尘这下爽快了,“不过折旧费你总得算一下。”
“行啦,这点钱不用你赔。”白浩俞刚才是故意的,逗完了人,他回到座位上坐下,坐等明落尘吃完再开工。
明落尘见白浩俞这么大方,她窃喜,不过还是瞪了一眼煤球,这个捣蛋鬼!
夜十二目睹了全过程,他决定把这事告诉自家爷。
赔不赔不是白少说了算,自家爷又不缺钱,而且爷肯定不会想欠着白少这点人情。
明落尘和白浩俞并不知道夜十二做了回报信的,他们一个吃,一个等,时间慢慢往前移。
明落尘要开樟木箱子了,她让勒敬把桌面清理一下。
勒敬动作迅速,桌面很快空了出来。
根据笔录,明落尘知道吕兴家在十几年前曾经挖过一次地面,所以樟木箱子和种了幽蓝草的木箱子,只能是那个时候埋下去的。
樟木箱子的外层已经清理过,没有泥土,上面的红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很有年代感。
明落尘打开铜锁,再次掀开箱子,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她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地拿出来摆在桌上,勒敬一件件地拍照,白浩俞则站在另一边仔细地看,分工明确。
衣服鞋子这些东西也摆在了桌面上,一张照片从衣服里漏出来。
明落尘没有拿起照片,她的目光则是放在了箱子里的几张符上。
符是用人血写的,而且符下隐约有一张皮质的东西,明落尘轻轻撩起其中一张符,果然东西如她所想,是一张人皮。
明落尘撕掉了符,动手捻起了人皮。
这张人皮和在严七爷家的母棺里发现的那张人皮不同,这一张人皮很薄,叠放起来竟然没有半公分厚,而且人皮还包括了脸皮,是女人的人皮。
“这是真人皮?”白浩俞不确定地问。
明落尘庆幸自己手上戴着蚕丝手套,不然她肯定不碰这东西,“对。”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扒了人家的皮,简直太残忍了!”白浩俞皱眉。
“可能不是仇呢?”明落尘直觉不是这样的结果。
白浩俞却站定自己的想法,“不是仇的话,谁没事留着人皮啊?太变态了,简直丧心病狂!”
“废话那么多,找东西装了拿去化验,说不定有什么发现。”
明落尘把人皮交给勒敬,而她重新把目光放在桌面上,并从衣服里拿出照片。
黑白照片上,一个短发旗袍女人亭亭玉立,笑容明艳。女人眉目清秀,眼角一颗泪痣十分明显。她怀里抱着一本书,另一边手朝镜头伸出,像是在等待谁相握一样。
衣服鞋子这些,他们判断女人的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身材高挑。
尽管照片没有色彩,看到照片的人都会觉得,这张照片充满了色彩。
女人的眼里饱含着爱意,说明给女人拍照的人,是她的爱人。
这不禁让人猜想,她的爱人是谁。
箱子是在吕兴家里找到的,但却不能立刻下定论,她的爱人就是吕兴。
是或不是,希望箱子里的其它东西能让他们有所收获。
明落尘掀开了日记本。
日记本的第一页,写着一首小诗,笔迹工整俏丽,落款是丽华,这明显是女人的名字。
第二页开始,女人一笔一划记录了她与爱人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最后一页,是女人的绝笔。
明落尘一页页,一行一段地看,没有错过半点内容。字里行间中,她能感受到女人的喜悦与痛苦。
这个名叫丽华的女人认识了一个男人,她说他如同天上的星辰闪耀迷人,她爱他爱得深切,而她也能感受到他对她的爱意。
可是这份爱,是有程度的。
丽华觉得爱人有时候并不是爱她,可是当她生病的时候,爱人却对她关怀备至,她觉得自己的感觉出了错。
然而美梦破灭不过是一瞬间,她发现了男人的秘密,而她也不过是男人的猎物。
他不爱她,他要的不过是她的命。
女人的绝笔充满了痛苦,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被男人毁了。
最后,她说他是恶魔,她要诅咒他。
诅咒,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