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台基,身边的云在急速的向后褪去,像是被倒回的磁带,林月皎用手中的红伞支撑着身体,视线环视周围。
本来在外处看像是被云气缭绕,甚至大门的墙壁还在折射出倒影的水晶宫殿,云退散之后,露出了它本身拥有的面目。
封锁着高塔的粗壮铁链变成了红绸,让林月皎现在七窍都还在发痛的路,两边被挂上了亮着明黄色灯光的灯笼,主人大抵是嫌弃那几十盏灯笼不够看,在旁边又点亮了泛着红光的圆润灯笼。
一层层石阶上裹着红色的布绸,一点也看不出刚刚对自己展现幻觉的模样。
林月皎撇开视线,看向之前被云雾遮挡住的地方,裸露出来的是雕刻精美的屏风,在其余塔边摆放,林月皎刚刚过来时没有打开的其他塔,此时打开了门,像张开的大口。
暮鼓晨林中特有的落日余晖大抵是在灯笼数量太多的情况下被染得发红,白色展开的布盖在一些地方,布上还有一个铜钱的标识,林月皎看不清那是什么。
底下都空无一人。
像是大婚一般的场景,大约是红绸太多,让林月皎感受到了极致的囚禁与枷锁的束缚。
林月皎扭头回去不再看变换的场景,场景确实美丽但也属实诡异。
褪去云的高塔更像是一座坟墓。
被无数红绸遮挡住了部分,盖住了丑陋的面目,但半遮半掩间又可窥见那露头令人作呕的欲望。
脑中闪过一句好友曾经和她吐槽过的一句话,那时的她在好友口中得到了许多未曾听过的知识,对于这个让许多人不寒而栗甚至只是在地上放一双绣花鞋就被人称作恐怖的画面。
好友对此嗤之以鼻,嘲讽的语气是林月皎一直没能忘记的,那群人叫她们不幸的一生嫁娶叫中式恐怖。
她们是力量虚弱者,是被人掌控一生的人偶,是走不出‘家’的家人,是一生没有自己姓名的人。
因为没人拯救,她们被人困死于牢笼之中,而害人者害怕她们死去后力量会加强,而选择继续去镇压她们一生凄凉的灵魂。
眼中闪过一丝悲悯,林月皎走进了塔中。
入眼是六边形的空间,白色的方形砖块带着花纹整齐的贴在塔壁上,本该是房梁的位置在红绸与垂下来的方形镂空花纹的遮挡下,根本看不见。
在塔中的红绸更多,像是吊在空中每一个人偶的牵引线,纠缠在一起,又如同密布的蜘蛛网,等待着猎物的入网。
若是有活物一旦落网,每一根线都将收紧。
让人窒息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近乎压得人失去呼吸。
踩在脚下是红木的地板,烫金的金色勾边在地板上勾勒出奇怪的花纹,明明是实质的地板,却在一丝缝隙中开出了花朵。
可惜的是,地上开放着的花朵已经枯萎腐烂,只剩残留的身躯还在地上苟延残喘着,倔强的向来访者诉说着它们曾经存在过。
林月皎感觉自己的汗毛一下立了起来,像过电一般,她在开败的花朵上,感受到了痛苦的悲鸣。
它们在求救。
信号传进了大脑,林月皎的手却捏着红伞没有动,继续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在红绸之中,漂浮在空中的红色盖头之上绣满了精致的花纹,垂下来的角上挂着红色的流苏,在空中飘荡。
空无所依。
却处处透露着悲悯的无助。
林月皎垂下眼帘,回忆起了同样有着自己绣的嫁衣的徐敏。
那个被她坚信着一定会有自己新的故事的姑娘。
不是曾经完整的自己的故事,还算是新的故事吗?
林月皎不知道答案,但眼下这个位置不算是什么好的思考地方。
靠左边的位置有一个通往二层的木质楼梯。
盖头前方是一架一架排列整齐的红色灯笼,码的整整齐齐的。
之下是一盏白色的油灯发出忽明忽暗的光,在逐渐变得昏暗的环境之下发出光芒。
灯笼之中有飘荡下来的流苏,在灯火中摇晃,其中似是有什么白色的小小卷轴一样的东西藏于其中。
似乎在明晃晃的告诉来访者,这其中就是奖励。
你,要来吗?
江逸没有告诉自己这是什么秘境,自己当时在钟思的事情上也没有多心去问,林月皎现在悔恨的想把自己脸打肿,但是也不管用了。
对于自己感情用事这件事情,林月皎有些惶恐。
如果被情感占据一部分的思想,她以后的判断与做出的决定都会有问题,甚至会威胁到她的生命。
对于钟思的事情,她必须把情绪想办法和回忆一起埋葬。
情绪会再次滋生,但记忆只要封存除非放出来就不会再度拥有。
这层塔中,如果想要去楼梯就必须穿过这片灯笼,灯笼在空中无风却自信摇曳着,像是在与来访之人挥手。
自己手中红伞本身的颜色在这片灯笼之中都略显突兀,甚至略显逊色。
林月皎后撤了一步,想要回到塔外,试图往回走。
没有感受到危险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真的没有危险,一个是比自己修为高太多且能隐藏。
林月皎偏向第一种。
但门被一阵风啪的关上了。
后路被锁死。
瞪大了双眼不敢扭身去看,林月皎逐步后退着,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场景,把手中红伞的伞尖在身后摸索着,想要找到门的位置。
但明明刚刚踏进来之时没有几步的距离,林月皎却怎么退都退不到门的边缘,灵力从指尖泄出往边缘摸索,像是灌入到了一片海水之中,根本摸不到头。
不给来访者第二条选择的路,还是不给她一条后路。
林月皎快被气笑了。
怎么还带强迫人家探索你的,不探索还不行是吧。
行,那我看看你行了吧。
地上枯萎的花朵用残躯在折磨着林月皎有些烦躁的神经。
林月皎偏向自己走进了一个阵法之中,但是那个阵法记录的太过离奇,自己看到询问教习之时都说是一个传说。
基本不可能有人实现。
红木的地板中藏着的危机绝对要比外面的环境还要凶险,红伞在手中幻化会银鞭的模样。
林月皎脚上用劲腾空而起,四周的红绸就像是感受到猎物的活物一样,直冲林月皎面门而来,银鞭抽过去,红绸被打退,却无一根因为银鞭的锋利而断裂。
红绸再次集结而来,灵力供应自己用不断的被环境吸走,根本不够和红绸纠缠。
借力踩在一根红绸之上,林月皎身躯在空中翻转一圈,银鞭如同猛虎利齿扫过,击退一部分上来的红绸,林月皎借此抬起眼眸,看见了红绸所依附的是什么东西。
房梁如同浸泡过血液的木头,在中间房梁所交叉之处,躺着封着囍字的棺桲,棺身所用材质林月皎看不太清,而棺桲的华丽程度,以及盖在上面的红色绣球指明了这是什么来历。
四面站着干瘪的尸身,穿着迎亲时的红色衣服,但根据身形来看,大约是来访者。
面目被一张纸张遮挡,纸张上写着‘百年好合’。
林月皎被迫落在前方的地下后,红绸缩回了房梁之上。
缠回了棺桲与房梁之上,棺桲之上所缠最多。
看着眼前的灯笼,林月皎越觉得眼前这个东西就是那个阵法,但还需要一些评定。
想要靠近灯笼去看还不能直接飞过去,灵力探查基本是指使不上。
林月皎伸出脚刚往前踏一步,脚还没有踩实,底下的木板就像和林月皎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一样,掉落了下去。
反应迅速的将脚收回,掉落下去的木板之中一只干枯的手臂从中探出,疯狂的向上抓挠着,大约是浸泡过毒素,手臂带着毒的颜色。
见抓不到林月皎,收回的手臂后,在木块之下露出一双幽绿色的三白眼,死死的盯着林月皎的位置,仿佛只需要林月皎伸出脚它就一定会出手。
林月皎看着那双幽绿色的眼瞳,不确定地下是否还有如它一般的等待着被唤醒的傀儡。
而傀儡的衣服像是其他宗门人的统一道服。
木块的缝隙并不大,傀儡露出的眼睛占了缝隙的大半位置,下半部分只能漏出领口被灼烧过的一点衣角。
至于为什么确定是道服。
凡是宗门之人道服的领口处都会在底下藏着符咒,那是贴近心脏胸膛的位置,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但有的弟子确实不喜欢穿,后来这个东西一般都会被人遗忘,林月皎也是自己补充关于这个世界的书籍之时不知从哪里查到的了。
领口的焚烧痕迹,威力还不小。
大约是大宗门的人。
银鞭在手中挽了个花,灵活的如同长蛇一般打在了离木板大约有两三步距离的位置。
木板被击打的发出闷闷的一声,却没有引来傀儡的视线,也没有向下掉落而去。
林月皎垂下眸子思考了一瞬,银鞭被紧紧的握在了手中,呈进攻模样。
看着傀儡即将瞪出来的眼珠,林月皎一脚踩在了那块没有向下掉落的木板之中。
木板之下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自己踩到了,傀儡并没有走过来,而是用那双眼睛紧紧的扒着林月皎的身体。
啧,这种感觉。
看着脚下结实的木块,还有另一块傀儡的位置,中间差着的距离。
林月皎挑高了眉梢,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查看了一下距离,在脑中飞快的计算了一下。
如果每一个安全的木块之中所差皆为两步之距离,那么下一块木板的位置,应该也在这块木板的斜后方?
说干就干,林月皎手中的银鞭再次抽到那个位置。
但木板这一次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掉落进了虚空之中,其中熟悉的已经变成干尸标本的老兄从中探出了它的手掌。
好,她现在身上有两个凝聚的目光了。
林月皎无语的看着两个狂热的目光,很想用手中的银鞭挥过去抽爆他们,但是不确定这样做是否会唤醒别的傀儡,以及这个阵法的核心。
抬头瞄了一眼上方被红绸紧紧包裹的棺桲,只能忍着让两个幽绿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瞪着自己。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应该是什么呢?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林月皎仔细的思考着。
如果安全的之间差着同样的数值,也就是两步的距离,那么下一块的位置。
是否代表着应该在斜方从自己这个脚下木块的方向相同的,作为第一块往后数第三块的位置。
反正已经被盯着了,再差也不过是冲出来把自个咬了。
打架反而比这样一直盯着自己强。
这么想着,林月皎手中的银鞭再次挥动,抽在了第三块木块的位置。
木块发出习惯的闷哼一声,稳稳的停在了原地。
耶!成功了!
小小的雀跃了一下,林月皎脚下用力落在了其上。
连带着看那两个盯着自己的都顺眼不少。
如果这么计算,她就会了。
摸索到规则的林月皎一路基本没有停留的往中间摆放着灯笼的架子处赶。
当林月皎的脚踩在架子前三步距离的木块之时,一声“噶吧”的清脆响声传入耳朵。
心中一惊,但脚下动作不敢乱动的林月皎扭头看向周围。
过来的外部木块连带着自己曾经踩过的安全的木块都落入了深渊之中。
真正的阵法此时才开始运转。
而其中所藏在地下的傀儡全部显露出了身形,密密麻麻的矗立于其下,而刚刚看上去已经枯萎的花朵,却是扎根于它们身上开放出来的。
而林月皎的关注点在于:
不是,哥们,你机关里放了个人呗。
生怕我死不掉是吧?
至于那些快枯萎的花?
嗯,自己当时要是真的救了那些话痨的花的话,大约也成为了它们开放的载体。
到这林月皎已经基本确定这是自己曾经看到过的那个阵法了,阵中藏阵,外阵暗藏杀机,内阵为幻。
其实也没必要,但是对于此阵的记载,书中着实着笔皆为它那梦幻的来历,解法与所藏之东西都没有,试探着用手中的鞭子抽向眼前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