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思抹眼泪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话，林月皎挑高了眉梢，眯起眼睛看着小孩。
支支吾吾必定有问题。
钟思不好意思的挠着自己的脑袋，眼睛抬起又放下试探了好几次，确定了林月皎确实不记得自己，眼中有些许落寞。
“师姐不记得我很正常。”
“因为我是师姐放出来的。”
哈？你再说一遍？你怎么了？
林月皎错愕的指了指自己，眼中不可置信塞满了双眼。
钟思非常肯定的点着自己的脑袋。
“你把阿崽放出来的同时也把我放了出来。”
林月皎脑子彻底被干烧了。
这，这这也不对啊？
什么放出来，什么东西，你不是人吗？
那那那那也不对啊？
这个时间线对不上啊？
你爹我碰到了啊？你你你你你，你总不能进了暮鼓晨林你爹还没死吧？！
羽蛇倒是知道是什么情况，嘲笑的扭动了两下身子。
无姑编故事忘记把钟思这段一起编过去了呗。
“我不记得了，我记得我醒了之后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师姐。”
“是师姐拔伞的样子。”
钟思又皱着眉头，总感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混乱，却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羽蛇作为知情人，不是，知情蛇，笑的非常猖狂。
当然见过了，无姑的枝杈救下她之后，用的是都城的阵，她会因为封印能量流动的问题，来自己这里，在无姑枝杈力量的影响下拥有一些自己被主人带走后的记忆。
自然也会拥有自己的一部分感情。
也会带上无姑技能中的一部分，但并不完全，就是那个变化的体型。
被残缺的阵法送来时自己就已经被带走了，没有自己镇压的主阵位置被动摇了，镇不住这个家伙太久。
她醒过来，其实是主人跟随着齐修那群家伙的时候。
要是让主人知道她一醒过来就找到了出口比主人出来的快，主人要发癫。
她在暮鼓晨林里晃了十一年呢。
但是无姑显然忘记了这一段，没有给失去这部分记忆的钟思编上合理的剧情。
嘎嘎嘎，终于让它看到这个家伙忘记编故事的时候了。
羽蛇这次学聪明了窜到了林月皎的脑袋上，变得十分小，怎么剧烈抖动都不会有太大的响动。
因为发不出来声笑的不带劲的羽蛇大大的张着自己的嘴不停的呼吸。
林月皎大脑都被干宕机了，没时间理它。
钟思猛地伸出手使劲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要将忘记的部位记起来。
被林月皎眼疾手快的用手拦住了要即将打下去的第二次的拳头。
宕机的大脑瞬间反应过来，不是钟思不记得了，而是回归主体的王灵在删去钟思这段记忆的时候忘记补上了合理的解释。
“不要打自己，没关系不重要。”
钟思咬着牙听话的放下了自己紧握的拳头，脑子被记忆打的一片混乱，林月皎叹了一口气，手像抚摸小动物的皮毛那样摸了几下钟思的脑袋。
如果这么算，那钟思那段记忆里也不该有崽的出现啊。
林月皎下意识的收回手想要摸自己手腕上的羽蛇，却摸到了一手空，皱起了眉头。
怎么这种时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林月皎平时不管它，它总是在一些时间会不在自己身边很正常，反正后面又会回来。
但是这种时候。
为什么钟思会记得羽蛇？
一点奇怪的想法在脑中构造。
但她并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是真的，她的心抗拒着，并不想联系其中的关系。
抗拒着撕开这层很有可能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的玩笑。
如果是的话，那就太搞笑了。
林月皎觉得自己的手十分的沉重，重的让她无法承受。
她不希望自己的猜测是真的。
那就太像黑色笑话了。
沉默的氛围在二人之间悄悄弥漫，羽蛇睁着自己的眼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主人反应过来却无可奈何。
因为事实如此，它无法狡辩。
尾巴却因为紧张而悄悄抓紧了林月皎的一根细弱的发丝，像是在紧紧的缠绕住林月皎的手腕。
似乎只有这样，它才有可能不会被放弃。
林月皎不想去想自然也就按着自己和钟思说的那般不再吭声。
她自己心里更清楚。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有一天是要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的。
“咚咚咚”
拿捏的力度十分好的敲门声传进耳朵，林月皎没有抬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下一秒江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师妹，我们走吧。”
没有听到王斯羽的声音的林月皎有些疑惑，甩了两下脑袋把那些烦人的怀疑甩了出去。
走向门口打开了门。
江逸抱着自己的重剑站在门口，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草，脸与平常无异，但动作却像极了另外一个人。
林月皎的眼睛左右打量了一圈没有找到王斯羽的声音，也听不到王斯羽刚刚哀哀戚戚的哭声。
还没等疑惑的问出声。
就听见了江逸的心音，耳边传来了底下有些尖锐的男音和钱时对话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有人来找钟思了。’
“钱老板，咱家是奉圣上口谕特地来接钟小将军的。”
林月皎垂下了眼帘，放轻脚步靠近了栏杆处，看见了一个穿着华丽宫服的男人举止有些奇怪，大约是钱时一直不吭声无声的拦着，男人身后的一群人小动作催促着男人。
是太监。
‘是宫里的？’
林月皎转回视线看见江逸点了点头。
视线在人群中扫了一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似乎是第一次做如此装扮，有些紧张的人。
殷悦。
怎么会在这里？
江逸顺着林月皎的视线看到了林月皎注视着的人是殷悦后，摇了摇头。
江逸也不知道吗？
不是任务中的人？
王斯羽收起那副打闹的样子倚靠着钱时背后的墙，手中折扇打开，缓慢的为自己扇着风，与自己第一次见他时那副狐狸的模样如出一辙。
大抵是因为钱时的态度不明，后面又站在王斯羽，太监带来的人着急却不敢动手。
众人窃窃私语中，林月皎听到了那声钟将军。
‘北辰国最近有战乱吗？’
‘听钱师兄说，北边已经被打穿了。’
自己刚到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林月皎仔细的回忆着，没有发现还是很繁华的北辰国有什么异样。
难道是因为王灵他们吗？
‘你睡着的时候，庆王身边有北辰国皇帝的人，是个老人一眼就认出了钟思。一直明里暗里的说着北辰国的情况。’
‘甚至庆王也会一直暗示钟思北辰国已经陷入战火了。’
江逸的话停到这里了，林月皎突然明白了钟思刚刚那句我不是北辰国的将军了是从何而来。
钟家的存在于每个钟家人身上的骨头都在告诉钟思，你该去保护你的百姓，他们陷入战火。
‘钟思已经是修士了怎么可能陷入凡人的争斗之中！’
江逸无奈的眼神中写满了不理解。
林月皎感觉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后，宽厚温热的手掌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师姐。”
钟思的话只有一句师姐，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那在满墙的名字又再一次在钟思这句师姐中被唤醒，林月皎垂下了眼帘，痛苦爬满了满眼，抬起眼眸最后和钟思下通牒。
“你确定吗？”
钟思恢复体型后穿着男装的脸上出现了一道疤痕，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贯穿全脸的疤痕，眼神中什么都没有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凶狠。
比自己不知道高了多少的钟思，那把大刀也在手中变得合适了起来，背后背着的蓝色布包被钟思解下。
没有说话，只是将刀和布包一起放进了林月皎怀中。
林月皎明白他的选择了。
在寻找安全感的孩子与充满钟家风骨保护百姓的将军之间，他选择了杀死了自己的幼年与后路。
用自己最想拥有家人的体型，最后一次拥抱了自己想要的家人。
眼泪从眼眶中夺眶而出，林月皎视线模糊的看着钟思的面容，颤抖着嘴唇，抱紧了怀中的东西。
眼泪不停地往下掉落。
没有发出声音，江逸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林月皎的眼泪不停地滴落却无可奈何。
这是钟思的选择，他是修士，想走随时可以跑，钱师兄这里根本不可能会被动摇。
他不愿意。
江逸觉得林月皎看钟思递来的东西实在是太沉默太平静了，不像林月皎了，下意识觉得不对，为这层布上了隔音结界。
林月皎颤抖的双手只是想再次确认一下，一开口的小声冷静却被情绪控制。
曾经的情绪控制变成了过眼云烟。
“你确定吗？你是金丹修士啊？！啊？啊？！你还有大好的修炼前程啊？你都不要了？”
越说越像咆哮的林月皎眼中写满了痛苦，抓着钟思的衣领，来回的摇晃，东西散落了一地，手不断地拍打着钟思的脸，却没有用多大劲。
身子无力的滑落下去，双手遮住了自己痛苦狰狞的脸。
看见林月皎崩溃的钟思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蹲下去把自家师姐扶起来，只是看着林月皎，最终扔下一句。
“师姐，我只是去看看。”
原本发誓恨不得盯着自己双眼把自己的真诚都写满了眼睛挖出来给自己看的小孩，现在却不肯再盯着自己发誓说自己会回家。
“我跟你保证，我会回宗门的。”
林月皎闭上了双眼，没有看钟思离去时通红的双眼。
就算知道他会这么选择，自己也没有办法的林月皎，瘫坐在地上，眼泪不停地往下落，砸在地板上。
江逸沉默的帮助林月皎把钟思留下的东西捡起来，手伸到了林月皎面前，林月皎却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双眼因为情绪崩溃而整个红肿，紧紧的盯着看见钟思露出身影后停了一瞬欢呼的人群。
为首的太监眉眼间都是欢喜，赶紧迎了上去和钟思说着什么。
江逸的隔音结界下的很好，她并不想听，视线扫过人群中松了一口气的殷悦。
偷偷的溜出人群的样子显得十分可疑。
但欢呼英雄回来的人群刺痛了林月皎的双眼，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身。
像是想起什么，将站在自己身后的江逸手中的东西塞进自己坠子中，在坠子中摸索着什么。
下一秒手中拎出一个东西在江逸面前泛起了光，放在江逸手心。
江逸定睛一看，是镜子，巴掌大些，背后是一株玉兰花模样的图案，最顶端的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钟字。
“这是，钟家的门牌，你怎么会有？”
江逸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暗自在心中骂了自己两句，却看见林月皎嘴角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记忆一下被打通了。
殷悦和齐修大概就是那名修士的两个子女。
自己没有更多关注过小孩的状态，没有立即发现。
林月皎痛苦的闭上双眼，深呼吸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拿走了那面镜子。
“王斯羽呢？”
江逸用下巴指了指下方，摇了摇头。
他也不走？他干嘛？
林月皎有些疑惑的看着江逸，江逸叹了口气。
“在暮鼓晨林，他对暮鼓晨林有阴影，不想去秘境。所以才那么闹的，钱师兄也任由他闹。”
林月皎一下子被干沉默了。
“那就剩我们俩了？”
江逸点点头，将嘴里一直叼着的那根草拿了出来，用灵力覆盖其上。
林月皎惊恐的看着江逸熟悉的动作，总觉的哪里不对。
“你别告诉我，这是新的传送符。”
江逸无奈的点点头。
“北辰国的人禁止来往玄道宗，自然这个也就断了。”
“这是钱师兄给的，但是要含一会才能用。”
林月皎不吭声了，头恨不得埋在地里去，情绪反反复复的导致脑子都不怎么好的自己，这阵只能老老实实的听了。
离开前，林月皎没忍住再次低头向围着钟思那片人群投下了注视。
看见了钟思充满着凶厉的脸，再也找不到曾经的那副绵羊模样。
希望你说话算话，钟小思。
不要骗我。
阿姐在家等你，等你回来亲口和阿姐说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