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带过宿傩这样的孩子。
在回去的路上,即使我两牵着手,互相感受着彼此之间的体温,气氛却如同冰雪一样寒冷。
我在思考,而宿傩在给我思考的时间,亦或者他也在思考。
宿傩说,他要他的那份特殊。
我能理解他言语之中‘特殊’的含义,却也在犹豫,犹豫我是否能担任起这个孩子的特殊。
他是个特别的孩子,与我之间相处的那几个完全不同,非要形容的话,炭治郎他们可以被称为好孩子,而宿傩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小子。
与炭治郎等人相处的时候,因为那些孩子已经是个十足的小大人,不需要我来引导他们的道德和价值观,但宿傩显然不同。
这个家伙并不是与人为善的类型,说他睚眦必报分毫不让还差不多。
更有甚者,他是个拥有着特殊力量,又情感淡薄的家伙,和大多数人都格格不入,是个脱离了寻常,游迹在人群之中,却站在人类之外的小怪物。
这恐怕也是宿傩为什么乐意和我走的原因,他或许觉得我是他的同类。
我确实也是个怪物。
人类之中,总是会诞生一些特别的家伙。
拥有着常人难以触及的天赋和才能,用到正途上可以轻而易举成为举世无双的存在,引发无数人的嫉妒、痴狂、崇拜。
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无可触及。
但,倘若一脚踏入泥中,那么恐怕人类将会迎来一场无法醒来的时代噩梦。
宿傩很显然就是上天诞生的特别存在,而至于他到底会成为哪一类人,那个选择权利却被宿傩交到了我的手上。
以我个人而言,自然希望他将力量用在正途之上。
我所经历的教育、性格,才孕育出了我那普通人的一生,浅薄而寡淡的欲望才导致我即使成为怪物,即使清楚手上把握着怎样的武器,也对此无动于衷的重点原因。
但是,我要让宿傩活成下一个我吗?
或者说,我想要、我能把宿傩教育成下一个我吗?
不可能的,看看那自下而上的手掌心,看看那猩红的眼珠里沸腾的疯狂,这个孩子的本质已经奠定了他人生的基础,他的人生应该充满绚丽灿烂的烈火!
那蓬勃欣荣的欲望会给他铺好炽热的台阶,那狂傲洋溢的性格应该步步高升遨游于世!
即使是怪物也应当享有在世间咆哮的权利,难不成要因为可笑的我认为,就这样扑灭一个未来?
宿傩不可能成为我。
宿傩也不适合成为我。
不需要他成为一个好人。
也不需要他的思维模式变的和我一样普通,那样对他来说太无趣了。
但是,我却同样不希望这个孩子成为一个坏人。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我脑袋里的那个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并不相信它是世界意识,但能知道的是被它盯上的人都不是什么常见家伙。
上一个被盯上的人是我,是可以魅惑世间的富江。
而前任鬼王,一个存活了上千年的灵魂,被它轻而易举的从我脑袋里拔出。
而这样的家伙却被宿傩吓出尖叫,至今都没敢出现二度冒泡。
很难相信宿傩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才能给这家伙吓成这样。
我得想办法给这个孩子划下一个界限,这个界限不能太松,也不能太紧,最重要的是,得让宿傩能够明白这个范围到底在哪里。
否则即使约定了界限,最后一脚跨过去了,这个孩子仍然无法察觉。
难搞,这个孩子真的难搞。
至少宿傩没有说对一件事情,确实,当天待在笼子里的人无论是谁都会得到我的救助,但并非会像他所设想的那样,随便是谁我都会带在身边。
暂且不谈我的意愿,待在笼子里的家伙在正常情况下怎么可能跟着一个可以无限分裂的家伙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无非是狼口虎穴的区别罢了,哪会像这个孩子一样,看见这种非人场面还能觉得有趣,甚至刻意跟上来。
就算对方因为权宜之计暂且选择跟着我,我也不是那么随便什么都想养一养的家伙啊,我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可能发散闲心觉得自己还能养别人?
但凡里面关的不是宿傩这种特立独行的家伙,找到正常村庄我就早在第一时间把人甩掉了,跟着我又不是什么好事情。
答应宿傩的原因,无非是看出即使拒绝,这孩子也仍然会偷偷跟在我背后,与其放任这有能力的孩子到处乱跑误入险境,不如放在我眼皮子地下看护着。
这家伙最开始在我这里就是特殊的啊。
——
富江的苦恼以及所思所想,并不在宿傩的考虑范围内。
他已经将话充分的挑明了,他相信这个不算笨的家伙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所以宿傩更多的是在思考昨晚拦截的信件,和死士诉说的秘密。
宿傩是咒术界的人,虽然他这个年纪接触不到特别机密,亦或者过高实力的东西,但他对那里的认知肯定比富江是更加深刻的。
死士之所以被称为死士,自然经历了重重考验,除了身外立下的无尽束缚之外,内里的自我也被彻底磨灭,按理说早就成为一尊人型的工具。
宿傩见过死士,毕竟把他从生父母那里买来的家族勉强能算的上是大家族,自然培育过死士亦或者抓捕过死士。
按理说宿傩的定位是家族里最厉害的兵器,不可能成为继承人,自然也不会让他接触这些继承人才需要知道的东西,但奈何他的求知欲比较旺盛,仗着艺高人胆大,瞒着那些家伙偷溜进过不少地方,自然也见过不少死士,以及,抓到之后压根就不会去费力审问,直接杀掉的死士。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得知,死士是一款活着的工具。
但富江却是例外。
宿傩现在都还有些许惊叹。
原本察觉术式被动,就能毫不犹豫追踪过来挥下屠刀的木头人,却在那之后活了过来,原本木讷的眼睛恢复了神采,原本对死亡无惧的木偶再度开始挣扎。
即使身上被立下了无数随时可以夺取生命的束缚,又对他异常憎恨不肯开口的家伙,却在听到宿傩说是富江想要了解之后主动提出了解决方法。
这就是富江。
即使在被挖掘一空的土地上,也仍然能让其长出娇艳欲滴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