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富江姐姐是不同的。
面对莫名投奔上来的富江,面对刚一见面就莫名觉得心悸的累,他不但准许了富江可以不饮用他的血液也可以成为家人,更是放任了富江种种不合理的举动。
只有富江姐姐才能让他产生感情。
当时的累是这样想的。
为什么没能对其他家人产生感情呢?那一定是他们和我的羁绊不够深吧。
粘稠的,滚烫着,蠢蠢欲动的感情随着与富江姐姐的相处中,逐渐涌现了出来。
为什么对其他人没有这样的感情呢?
这样充斥着关切和爱意的感情,多么美好啊,像是空落落的心底被蜜糖灌满了一样,满的几乎快要溢出这具躯体,如同融化一样的魔力。
至于家里其他人的控诉。
“累,富江她……”
“累,你为什么对那个家伙这样纵容?”
“累,富江扯掉了我的脚。”
“累……”
流泪的面孔,包含莫名希意的眼神,永无止境的控诉,累曾经有过丝丝动摇。
但这些终究敌不过富江缠绕在累的肩头,笑嘻嘻的对着累的耳边嘶嘶吐息。
“我只是在开玩笑啦,累。大家的反应都太过分了啦,我这么弱,大家都不帮我也就算了,还这样指责我。我们不是家人吗,好伤心。”
“累也会那样做嘛?累也要训斥我吗?明明我才是最关心累的姐姐哦?”
轻笑沿着耳蜗钻入大脑,面对着富江的恶作剧得逞后的笑脸,觉得动容的同时,累也开始对其他家人感到烦躁。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有什么好抱怨的。
大家都是家人,家人之间就该互相包容,更何况富江姐姐那么弱,让着点她怎么了?都是鬼,断胳膊断腿的伤又不致命,为什么不让着姐姐?
这样想着的累,将所有的抱怨拒之于蛛网之外,随后继续溺毙在怀抱的沼泽里。
自那之后,富江的笑声就再也没在这座蜘蛛山内断绝过。
被当做奴婢差使的蜘蛛姐姐,被当做逗乐小丑的蜘蛛哥哥,还有被撕扯头发被富江唾弃的蜘蛛妈妈,唯一因为没有神志,只是被当做工具人默不作声被差遣的蜘蛛爸爸。
还有漫不经心玩弄着一切的富江,以及,沉睡在‘羁绊’之中,再也不愿睁眼的累。
临死前的回首,让累觉得难以置信。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自己不是被那位大人激励,用恐惧作为羁绊,用力量作为桥梁,以这些为食粮搭建出自己想要的一切的么?
明明之前都是这样做的,为什么在遇见富江后却改变了?
为什么会在遇见富江姐姐之后,就觉得自己之前的做法是不对的,不能使用在富江姐姐身上的??
可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自己没在其他家人身上更改?
好奇怪,好奇怪!到底怎么样做才是对的?
这前后的矛盾,会是富江姐姐的问题吗?不,不!
累不肯相信他隐约察觉到的真相。
他仍然选择了欺骗自己。
肯定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所以要怎样做才能让富江姐姐选择我?到底怎么样,才可以获得属于自己的羁绊?
“累?你在哭啊?”
一双手将掉落在地上的脑袋捡起,累的视野被转动,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的主人不久前还倒在玫瑰花一样的血泊中,寂静的开出死亡的凋零。
现在却与那个时候不同,死亡的苍白没有染指上这张脸颊,生命的红润攀附在珠唇之上,眼睛不再是漆黑暗淡的空洞,反而印着璀璨星河的夜空。
以及,眼角最引人注目的那点泪痣。
是富江。
是活生生的富江。
是那个被啃食的七零八落,累自己都不觉得她能活下来的富江。
等等,这个想法也好奇怪,富江姐姐会死吗?她是鬼啊,虽然很弱小,但富江姐姐也是鬼啊?
但是?
“富江小姐!!!”
炭治郎的呼喊打断了累混乱繁杂的思绪。
炭治郎刚面前撑着刀从地上爬起来,但很快又支撑不住的倒下,眼睛却充满了欣喜和关切,似乎压根没注意到自己斩杀了下弦之鬼,欣喜的注意力全放在完好无损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我身上。
我挥手打了个招呼。
突然调整呼吸法似乎给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身为灶门家的常客,我也是见过几次灶门家祭祀的舞蹈的,在见到炭治郎从原本我看不懂的剑技突然转换成异常熟悉的动作时,自然发现了那是火之神神乐舞。
倒是不难猜到炭治郎为了用火之神神乐换了一种呼吸。
再加上在斩杀掉下弦五死亡压迫的味道也瞬间消散,一直紧绷的精神也一下松懈,估计人都昏过去一瞬了吧?
这样也好,炭治郎可能没看到我是怎么出现的。
然而站在一边的伊之助却清楚的看见了,一滩液体从被砍断的鬼断面流淌出来,随后从中缓慢长出了我。
伊之助:(O_o)?
这明显已经超出了伊之助小朋友的生物认知,所以他陷入了思考的洪流,暂时出不来了。
“炭治郎,我没事。你受了伤就先别乱动了,这里暂时是安全的,我就去把尸体处理一下,马上回来。”
见此炭治郎也没在想要强行起身,只是笑了笑之后就开始专心调整呼吸,丛林里迷迷糊糊的祢豆子凑过来和他坐在一起。
“啊对了,珠世的针和我给你的火柴盒都给我一下。”
取走针和火柴,我在累的尸体上采集好血液后,就带着累的脑袋离开了。
他消散的很慢。
比起平常所看见的砍断脖子不出半分钟就彻底烟消云散的其他鬼不同,累虽然在消散,却进度十分缓慢。
这是因为他把我,把富江给吞入体内了。
这次复活时间比我预想的要久,而且选择复活的位置也很奇怪。
当我苏醒的时候,我发现这一次我竟然复活在被吞噬的那一部分里。
而且,清醒的我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个体,该说是成为了细胞,还是血液?总之是非常奇怪的体验。
那种感觉非常怪异, 是我自从彻底觉醒了富江体质,认清自己是个怪物也接受自己身为怪物的能力之后,也仍然会觉得毛骨悚然的地步。
明明没有实体的存在,我却能感觉到自我。
我的手,我的脚,我的大脑和身体,感观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视野里却看不见它们。
这一度让我产生了幻痛,但好在我很快冷静下来。
这个状态应该能称得上是富江最原本的状态,所以我并没有着急立刻凝聚出实体破腹而出,而是选择暂且保持这个状态,跟随着身体原本的血液一起流动……
借着累的眼睛,我看到了炭治郎他们之间的战斗,看到了很眼熟的祭祀之舞,也看到了属于他们的最终胜利。
我只不过出声制止了同归于尽而已。
至于其他方面,累的力量,速度,乃至判断力,决策力,是被富江削弱的,与我本身并无太大关系。
甜美的糖果里蕴含着剧毒。
既然鬼血可以侵蚀身为富江的我,那么没道理身为富江的我不可以反过来侵蚀鬼血。
不过,就像鬼血不管注入再多,我永远是我一样。鬼血在自己的主战场也有着绝对的优势,除非我能把唯一的那个boss干掉。
把鬼变成富江,估计这暂时是无法做到的。
这是成为侵蚀一员的我做出的判断。
但是,可以让鬼变得不像鬼,是肯定的。
“姐姐。”
从被我抱走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累,在见到山顶上那间屋子走廊上仍然存在的那具尸体的时候,开口说话了。
我淡定的掏出火柴盒,嗯了一声以表自己听到了声音,随后划亮,丢下。
跑出去的富江一个就暂时够了,太多不好控制,还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姐姐为什么要帮那个家伙呢?”
累的一只眼睛开始消散,但另一只眼睛却仍然死死看着我,仿佛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他就会死不瞑目一样。
我抱着他的脑袋,轻轻地抚摸着这个累。
“你真的在意这个吗?”
我可怜着这个孩子。
成为鬼之后仍然追求羁绊的孩子。
被富江扭曲了欲望,临死也没能逃出沼泽的孩子。
“眷恋羁绊的孩子。”
我没有称呼他的名字。
累或许自己也未曾察觉过,但他很喜欢别人叫他的名字。
如果我没猜错,这应该是他人类时期的名字。
是谁给他的称呼?
绝对是真正爱着他的人。
我不想称呼那个名字,我得让这孩子明白,我是玩弄这份感情的人。
“你还记得你人类时期的父母吗?”
虽然所有鬼都对自己的躯体拥有着绝对的掌控权,能像祢豆子那样变大变小是轻而易举的能力。但是,大部分鬼都习惯保持自己人类时期的身高年龄,并不会特意改变。
这样稚嫩的年龄,这样幼小的体格,以及对家的执着。
还有那些,用不属于富江的力量被我看见的记忆。
孩子,你还记得养育你的父母吗?
他们都在哪里呢?
是被你吃掉了?还是被鬼舞辻杀掉了?
孩子,你的羁绊……
“你所追求的真正羁绊,早在遇见鬼舞辻之后就被扭曲,乃至毁灭了。”
“不可能!明明是那位大人——”
“孩子。”
我打断突然激动起来的累,鬼舞辻那家伙在鬼之中的名望我早有体会,并不意外他的反应这样激烈。
但我没有继续劝诫。
我不知道如何让鬼能回忆起遗忘的人类记忆,我只能尝试陪着他,陪着他走向死亡。
至于他体内的富江的细胞已经汇聚成我,所以并不需要额外的烧毁。
但是侵蚀仍然残留,这样无助而漫长的等待消亡,是富江赤裸裸的报复。
“……好圆的月亮。”
累只剩下了嘴巴,弥留之际,这个孩子似乎想起来了什么。
“好像,在哪个很悲伤的晚上,见过这样的月亮。”
至此,下弦五死亡。
我理好心情,抬脚就准备回去和炭治郎汇合,一道湖蓝的剑光袭向我的脖颈——
——
总感觉我越写越变态了(顺带一提原著富江复苏期间也是有意识的(少年,暗杀,保姆,都是未完整诞生的富江),所以如果是正常人去感受的话,真的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