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肃轻叹一口气,娓娓道来。
“玉涧派自创立之初,以得道成仙为目的,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维护一方百姓安危。我派弟子需清心寡欲,戒荤腥忌情爱。”
“当年,你曾祖父与吾,一同拜入师尊门下,正如岚絮所说,他在我辈之中,天资极高,虽是翘楚,却也是少有的性情中人。”
玄肃笑得一脸和蔼,看向陆青寒,“青寒的性子,倒是有些像大师兄年轻时的模样,一言一行,不喜拘束。”
陆青寒不由伸手指向自己,俊颜些微吃惊。
邱杳杳不动声色用余光打量自己身侧的男子。
玄肃颔首,示意二人坐下慢聊,又与岚絮回到高堂的镂空雕花椅上。
“成为师尊徒弟的数年后,余阳子因着出类拔萃,修为高深,斩妖除魔屡建奇功,平步青云,一跃成为师尊的大弟子,成了我们的大师兄,一时风光无两。”
“一日,大师兄奉命下山除妖,但却两月有余,仍未归。师尊提前出关知晓此事,命弟子搜寻大师兄的下落却无果。”
“师尊利用法器算得大师兄所在之地,他离派亲自前去找寻,却发现大师兄瞒着派内,与一江湖女子有染,过起了隐居避世的日子。”
“师尊此人最是冷情严苛,当即勃然大怒,让大师兄速速回派。师兄却像是鬼迷了心窍,带着女子不管不顾连夜出逃。”
“见大师兄一意孤行,师尊带着弟子一路追寻,却逼得大师兄不得不刀剑相向。没成想,缠斗之时,师尊却错手将那女子打成重伤,赫然发现那女子已有身孕,大师兄拼死带着女子逃离,不知为何却销声匿迹,再未返回玉涧派……”
“恰逢那时世道更替,道派之间隐约开始奉行双修与道侣一说。此事传至派内,意外的是,大师兄的拥趸却众多。一时间,派内支持大师兄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大有孤注一掷的无畏之势。”
“有不少弟子与长老,斥责师尊冷心冷情,矫枉过正,玉涧派少了此等出类拔萃之人,又间接错手伤了普通百姓,实乃违背派内锄强扶弱斩妖除魔的本意。”
玄肃顿了顿,紧蹙眉心,微眯双眼看向大殿远处的火光,幽幽叹道:“一言惊起千层浪。”
“大师兄一事,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作壁上观者亦有之。一时,倒分不清,大师兄的决然离去,是让许多弟子慎思慎行,冥想顿悟,还是借由此事,唤起一些弟子对教派成规的不满,想要吐故纳新。”
“一时间,玉涧派内,从未有过如此内斗的局面。”
陆青寒心里随着玄肃的话,如同绕了九曲十八弯。
他这还未等到柏清真人出关,行正式弟子的仪式,倒是将自己门派那些旧事,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些事的起因,终究不过一个“情”字。
情之一事,终究误人。
他日修行,自己也更需谨记此等乱了道心的祸因。
“师尊经此一事,大受打击,于后山面壁思过三日,神游太虚,得仙灵指点,方领悟——太上忘情,并非无情。”
“然为了稳住局面,师尊与当时的掌门、几位长老商议,这才做出重大决定。将玉涧派弟子分为两派,一派修忘情之道,一派修黄赤之道。玉涧派至此开始分化成两派人。内斗虽暂缓,但仍有不少弟子惦念大师兄,自发的找寻,却寻遍数年未果。”
“只是十六年前,大师兄托人转交信物于吾,吾才与他得以一见。论起往事,他说他即将有曾孙女,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却也不会再返回玉涧派。”
“那女子……”邱杳杳蹙眉思忖。
“听师尊说,那女子当初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腹中胎儿亦是不保,至于之后如何,吾未能得知,大师兄亦只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斯人已逝……”
“大师兄问道经年累月,泽被苍生数载,而后亦孤身一人,吾……倒未曾听闻,其有成亲生子。”
这么说……
陆青寒诧异开口,“那邱小姐,岂不是……!”
邱杳杳眉眼一滞,并不否认。
“我爹爹早年父母双亡,流落江湖,确实是被曾祖父捡回来收养的,并非亲外孙。”
“听闻曾祖父捡到我爹时,早已白发苍苍,故而以祖孙辈处之。”
“爹爹铭感于曾祖父收养的恩情,便随了曾祖父的姓,曾祖父因而赐名邱弘益。”
玄肃听罢,捋捋胡须,“你出生恰逢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天有异象,妖物环伺,大师兄提前书信于吾,唤吾前来合力施法阵,护你母女周全,你才得以平安降生。”
“出生之日,吾还见过你,你天生双瞳异色,从见汝第一眼,便知晓是当年那个婴孩。一晃十数年,小友出落的倒是亭亭玉立。”
难怪……见面之初,玄肃掌门会那样说。
“白日兮昭昭,长夜兮杳杳。”
“便是你曾祖父那时对着夜空所述。”
“……”
邱杳杳心里清楚。
这是她名字的由来。
似乎要将她与永夜绑在一起。
若是按照玄肃掌门的说法,依着曾祖父的脾性,是不愿意回玉涧派的,那曾祖父让她来玉涧派,又是为何?
“掌门可知曾祖父当初所说之事,意欲何为?”
玄肃正色道:“大师兄自打离开玉涧派,与吾联络仅那一次,何况他特意用术法掩去自身行踪,若不是他自愿现身,定然遍寻不到踪迹。”
“大师兄此人心细如尘,字字珠玑,句句箴言,任何事都有端倪,当初可曾叮嘱小友一二?”
邱杳杳想了想,将埋藏心底的事,幽幽道来。
“五年前,曾祖父曾言杳杳十六岁必有一大劫,需找一名男子挡灾。至于这灾是如何挡法,曾祖父还未说完,便魂归故里,驾鹤西去。”
所以,无怪乎爹娘为了她的婚事操碎了心。
爹娘结合曾祖父的那些话,想来想去,也只有她的姻缘,算的上大劫。
一直无人问津,与桃花绝缘。
他们没少担惊受怕“大劫”的来临,未等她十六岁,便开始街坊邻里四处忙碌,找媒婆寻亲事。
只是,邱杳杳心里却不甚在意。
陆青寒挑眉偏首看向邱杳杳,不由道:“此话听来颇为古怪,若是灾祸危及性命,这不是以命抵命?难怪……”
触到琥珀眸子里的光,陆青寒噤了声,将后面的话烂在肚子里。
难怪之前在邱府,邱夫人着急着嫁女儿。
敢情是怕未曾出现的大劫,危及自家女儿的性命。
只是,这大劫……
岂是区区一个成婚,就能打破驱除的?
嗤!倒真是奇哉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