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我很快就能见到你母亲了……”
床榻上，强撑着一口气的北冕帝双眼浑浊，声音飘虚，“我会去她面前忏悔……祈求她的原谅……那你呢……可以原谅我吗？”
被问及的时影沉默着，神色复杂。
一旁的神玥停在他左侧，垂眼，对这个老人的可怜处境没有半分动容。
“罢了……”没有得到回应的北冕帝叹息一声，颓然地吐出了最后的请求，“我死后……不入帝王谷……只把我和秋水……葬在一起吧……”
生不能同衾，死却能同穴。
这样，也不错。
时影俯视着垂死的父亲，眸中微冷。
他没想到，这个造就自己与母亲悲哀前半生的帝王，到死还深爱着那个鲛人，甚至愿意与她同眠，不入帝王谷。
仿佛他与母后根本没在他心中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如此，他竟然还奢望自己能原谅他？
真是……可笑至极！
“如君所愿。”时影低声说出了北冕帝希望听到的几个字。
这一下，不仅令他怔住，还令他情不自禁地落了泪。
“我……等不到阿钰……回来了……”溃散的魂魄慢慢从七窍飘出，北冕帝一边抽搐着一边竭力发声，“你告诉……他……没能等他回来……我、我很抱歉……”
“我……失约了……”
像是看到了什么，北冕帝吃力地抬起手，想抓住什么。
但随着最后一口生气吐出，他体内强行留住的三魂七魄瞬间散尽，伸出的手也忽地坠下。
他就这般睁着眼，带着一腔遗憾离开了人世。
待北冕帝的灵魂化作繁星熄灭，紫宸殿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神玥偏头瞧瞧一动不动的时影，眼露忧色。
虽然她知晓时影与北冕帝亲缘浅薄，甚至心怀怨恨，但名义上的“父亲”死在自己眼前，总归会影响到心情的。
片刻后。
时影终于动了。
他俯下身，将北冕帝无力垂落的手放回床榻，又帮他合上了双眼。
说起来，回到帝都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北冕帝。
本该早已死去的人，被术法强留于世，之后的每一刻都像是凌迟，痛苦不堪。
所以，北冕帝死前才会颤抖得那样厉害，身上也没多少肉，露出的手更是枯瘦如柴，摸起来与白骨无甚区别。
亲眼目睹了北冕帝咽气，时影心中并无半点欢欣与轻松，反而是空荡一片，什么情绪也没有。
他的怨，他的恨，他的怒。
好似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留下空虚。
母后含冤而死，青妃被北冕帝处决，北冕帝抱憾而终。
他的仇，甚至来不及亲自报，便仓惶结束了。
令人始料不及。
那接下来，他要做什么呢？
等着大司命除掉意欲造反的青王，顺利登基，成为掌控整个云荒的帝君，困于白塔之上？
还是尽快弄出一个储君，培养成才，接替自己的位置？
时影起身看向神玥，果断选了后者。
人生在世，不过数十年。
合该留些时日，做自己喜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