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书识字的日子,之于神玥这朵花而言,简直是度日如年。
虽说在时影软硬皆施的法子下,她很快就学会了自己穿衣、识写千字、辨别是非,但她依旧不喜欢被人管教着,说话做事也只任凭心情。
时影不欲插手太多,便随她去了。
毕竟,长着少女模样的她,本体是一株活了近千年的玉簪花呢。
草木无心。
如何苛求她能堪透七情、生出六欲?
*
一晃。
谷中岁月又轮转了两个四季。
当初那个简陋的石窟,被分隔出两室。
属于时影的石屋,依旧空荡荡的,也冷冰冰的。
一张石床、一个火塘、一条薄毯。
唯有一束五色野花装点出了些许温情,显得格格不入。
而相邻的另一间石屋,地面铺着一张又大又白的兽皮,毛茸茸的,一瞧就知道很暖和。屋中的石桌上不仅有插着鲜花的琉璃瓶,还有清晰可见的铜镜和一个敞开的塞得满满的妆奁。香木所制的衣橱被放到墙边,关得严严实实,但同样铺着兽皮的石床上却随意摆着一件水红大裘。
屋内还熏了雅香。
与另一间简直是天壤之别。
不用想,也知道它属于某花妖。
临近秋冬,天渐渐凉了。
知晓神玥生性畏寒,时影与重明特地猎了几头兽妖,亲手帮她铺陈布置,熏香与其他物件儿则是重明下山去买来的。
女子到底与男子不同。
时影自幼学得是文人的君子风度、修者的大道兼爱,自然不会勉强她与自己一般清苦修行,压抑她的天性。
更何况,少年慕艾便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对她好,想看她明媚的笑。
即使得不到回应,也甘之如饴。
……
十二年的苦修,换来了灵力高绝、术法精湛。
还有一个九嶷山神庙的“少神官”头衔。
时影却觉得这并不值得骄傲、开怀。
独居深谷,布衣素食。
这些恰恰是他身为空桑皇长子却被父皇——北冕帝厌弃的佐证。
幼时离宫,母子分隔两地,不得相见。
回宫与母亲相聚,成了他为之坚持的缘由。
师父曾言,他十八岁之前不能见女子,否则最后定将死于那人之手。
可师父也曾透露过,这是护他平安长大的一种手段。
这让时影一直坚信,待自己年满十八,便可回宫见见那只存在于记忆里的孤独而绝望的母亲。
或许还有那个高冠长袍坐在王座上的名为“父亲”的人。
可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被贬斥到黑暗的冷宫中仍抱着一丝希望苟延残喘的母亲,已经等不到那一日了。
她带着满腔不甘与遗憾,辗转痛苦了七日七夜,于天明之际咽了气。
过了十几日,她的尸体才被一个负责送馊食的老嬷嬷发现。
幸得凛冬酷寒,她的模样还没有腐朽溃烂,化为一滩臭肉。
但昔日的美丽容颜,此时只剩下灰败的死气。
知晓白嫣皇后逝世的北冕帝,记恨着她害死了自己最宠爱的鲛人女奴,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甚至不愿意以皇后之礼让她入葬帝王谷,还下旨不许时影踏出帝王谷半步。
而一无所知的时影,时隔了半个月才收到帝都使者带来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