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成人形后，神玥最喜欢的便是被重明带到天际，看渐渐变得微小的山，吹迎面而来的风，去抓穿过指缝的薄雾云彩，数着黑夜天幕上闪烁的星星点点。
与之相反。
她最讨厌的是白日的教礼学识。
从给凡人孩童开蒙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到墨笔学字、教条规矩，折磨得她苦不堪言。
偏偏初次为夫子的少年又严厉非常，不肯通融。
这就导致原想随意应付的神玥挨了好几次手板子。
她也曾赌气好几日没搭话，但同住一个石窟，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影又再三叮嘱不准重明和她一起胡闹，所以，她最后只能委屈巴巴地服软，转过身又骂骂咧咧。
“臭影子！坏影子！”
浸了墨的毛笔在纸上胡乱比划着。
“竟然敢欺负花仙大人，真是太可恶了！”
神玥趴在石桌上，别扭地握着笔杆，龇牙咧嘴道：“还不许重明哥哥带我去玩儿，我要诅咒你接下来倒霉好几天！”
“你在嘀咕什么？”
刚结束修习的时影，回来便听到某妖正压低声音诅咒自己，面色不好不坏地直直向她看去。
只一眼，就吓得心虚不已的神玥掉了笔。
“没、没什么。”她连忙弯腰去拾笔，底气不足地辩解道：“我刚刚在、在背三字经呢……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瞧着她顶着张蹭了墨渍的小脸，企图蒙混过关，时影颇感无奈。
“今日的字，写了吗？”
闻言，神玥的脑袋连连点着，“写了写了，你看！”
她献宝似地将身前的纸张揭起，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团分不清是字是画的乌黑。
“嗯？”
神玥歪歪头，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笔一笔写出来的字不见了。
“应是蘸取的墨太多，晕开了。”
时影走上前，取走她手里的纸轻轻一扔，那张纸转瞬便消失了，连丝余烬都没剩。
略过被用到“开花”的毛笔，他新取了一支。
“只笔尖蘸少许，即可。”
说着，他执笔停在神玥身旁，俯首在空无一物的纸上落下一个“静”字。
时影习的字，是空桑上古时期用的小楷，笔锋含蓄、纯出自然，自有洒脱之意，在神玥眼中甚是好看。
但要她写，就无趣了。
“凝神静气，才能神融笔畅。”
将笔递给她后，时影缓声道：“今日仿着这个字，摹写五十遍。”
听到这话，神玥惊得差点儿没把笔给扔了。
“五十遍？！”
“是我听错了吧，其实你说得是二十遍，对不对？”
“你这字长得那么复杂，我能一笔笔将它凑齐都很不容易了，而且还不知道一张纸够不够写一个呢，你竟然要我写五十遍？”
时影对她的控诉充耳不闻，只是淡然地复述道：“是五十遍，我没有说错，你也没有听错。”
“……那我不写了。”神玥将笔塞回，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谁曾想，时影却没有接，反而圈着她的手握住笔，将人带到石桌前，不容置喙地又写下一个“静”字。
“还有四十九遍。”
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收回，只留余温证明它曾握过那支笔杆和那只反抗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