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巨大的推力将梁小树推离了标记着一号圆点的房间,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只不过是一只脚跨进了门里,另一只脚却还留在门外。
脑子里刚刚出现的那一幕场景,只是黄粱一梦,还是真的是自己幼小时的亲身经历?小树不敢再接着往下去想,这房间古怪,不是说好的寻宝嘛,咋个弄来一段往事追忆?
小树心里像是堵了些东西,感觉到烦闷与憋屈。带着这种异样的情绪,他又推开了第二个房间的门,那门上标记着连成线的两个黑色实心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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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臂老汉哑儿娃,屋里没个老婆娘,今天吃罢东家饭,明日却愁哺食粮。”
(古时候的人一天只吃两餐饭,一餐叫朝食,早上吃的,另一餐大约下午申时(下午3点到5点)左右吃,叫哺食。)
听到这首打油诗歌的梁小树仿似回到了孩提时代,五、六岁的年龄,一帮比他大一两岁的孩子们在他屋前的泥地里耍闹,嘴里一边哼着不知道谁编出来的歌谣,一边攒起泥巴扔向他家那栋老旧的吊脚楼。
气急败坏的他从屋里冲出来,与那些孩子们厮打一团,被揍得鼻青脸肿,而养父梁己亥却躲在二层的角落里,声都不吭一声的睡大觉。
……
这次二号房没有推力出现,梁小树却自己主动的收回了跨进去的那只脚。后面还会出现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一定都是他幼小时被邻里孩子们欺负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对于老汉的懦弱,还没有太多的感触,只是有一些气愤罢了。
但是之前从憨包泉底的裂缝里掉下来的那一刻,他脑子里浮现的,却都是小时候发生过的那一幕幕陈年旧事,与刚才在二号房里出现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他不由得心头的愤懑更甚,如果这时候梁己亥在他的面前,他一定要大声质问老汉,刚才他掉下裂缝的时候,为什么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这么些年来,他为什么一直都在逃避,还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
此刻,站在三号房子前面的梁小树灰心丧气,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去推开三号房的房门,面对里面可能发生的一切。而同时,他也怀着几分好奇,后面的这些房子里到底还会发生些什么。
盯着门上的三个连线空心圆点看了好一阵子,梁小树忽然想起了之前白发青年说过的那句话:“这几天来,你信守承诺,果然没把我的消息告诉过任何人,很好!算是通过了第一个考验,下面要开始第二个考验……”
莫非,打开这些房间就是那第二个考验?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迟疑,一把推开三号房的房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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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爸,你要我去找那个废人做啥子?”昏黄的油灯下,娄显德放下手里的信笺,不解的问父亲娄荣生,“还有,你要堂弟显宗扯的那个谎,说半夜看见从祠堂里面翻出来一个瘸腿的鬼影子,也是想让大家往梁己亥身上猜吧?”
这是在娄荣生的家里。
“瓜娃子,阿公留下的书信你都看完了,难道还不明白吗?”娄荣生从桌上拿起那封信,不满的斥责儿子。
“可是,阿公信里面只是说夔神其实有两个,或者说是被分成了两块,一块在祠堂里面,一块在憨包泉底下,这跟那个废人梁己亥有啥子关系?”娄显德依然迷迷糊糊。
“蠢材,你的书都读到茅屎坑里去了,用脑子好好想一想,我们要配合京城里来的郭大人把夔神搞到手,不把镇子里的水搅浑,怎么下手?咱们娄梁人里面,除了梁己亥,还有哪家最软弱可欺?再加上他那个背时老汉梁安左失踪的事情,你说,是不是最适合编派故事的人家?
再说,我们要下到憨包泉底下去寻夔神,没有个人当探路的先锋咋行,是你先下水还是要阿爸我先下水?”
话说到这里,娄荣生眼睛里突然射出了一道凶光:“郭大人已经答应我了,只要我们配合他的计划,不管将来夔神是否能找出来,他都会尽其所能,帮我把娄安贤拉下马,夺回本该属于我家的那个族长之位。”
娄显德听罢连连点头:“我晓得了,还是阿爸高明,我们第一步棋已经落子了,今天晚上就是下第二步棋,约梁己亥那老头去憨包泉,怂恿他帮咱们下水寻宝。”
“还不算笨,接下来,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娄荣生晃了晃手里的书信,对儿子说。
“阿爸,你放心,耍脑筋我不如你,这仿写书信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一天之内,保证按照你的意思,仿造一封字迹跟阿公一模一样的书信出来。”娄显德拍着胸脯打包票。
把书信交给儿子,娄荣生满意的转身走出房间:“你等一下就出门去约梁己亥,我就跟在你们后面上山。”
“要得,阿爸,我子时一到就出门。”
“是谁?”娄荣生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步就蹿到了屋外,门外栏杆处月光如洗,一个鬼影子都没有,他摇摇头叹气道,“人老了,精神恍惚了。唉!德儿,你啥子时候能长大,要阿爸少操点心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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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树面前的景物一变,眼睛里又出现了那三个连线空心圆点,这是在提醒他已经回来了,三号房间的门已经合上了,就如同根本没有打开过一样。
他现在终于明白娄荣生父子想干什么了,如果这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话。
接下来的那个房间,门上刻印着四个实心黑色圆点,小树把手放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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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堂屋,爬满灰尘与蛛网的四壁,老旧的竹桌木椅,空空如也的灶台,眼前出现的,分明就是自家的那间破败的吊脚楼。
躺在里屋的老汉梁己亥听到他进屋的声音,从里面慢慢踱了出来,只是一晚上没见,看上去他像是又苍老了许多:“王娃子,两天咯,你终于肯落屋了。”
两天咯?我在山洞里已经过了两天了吗?梁小树心里一颤,可是,自己感觉只不过是一个通宵罢了。
梁己亥叹了口气,摇摇头,招呼小树在堂屋里坐下,“王娃儿,回来了就好,我们收拾一下,等下就走。”
“走?老爹,走哪里去?”小树心里问了一句,原本以为老汉会听见,没想到梁己亥一点反应都没有,梁小树这才发现,他又回到了那个现实的世界,没人能听到他的心声,于是,便像往常一样,对着养父比划起了手势。
“族宝丢了,镇里的人都怀疑是我干的,我是有口说不清喽。”梁己亥苦笑道,“昨天开始,又有人说半夜看见憨包泉的老变婆跑出来了,越传越真,越传越邪乎,还有人说那个老变婆是我老汉,也就是你爷公,梁安左变的。”
听到这里,小树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绕来绕去,这个东西总是在脑子里转悠,就是转不出来。
“你抓紧收拾一下东西,”梁己亥继续说道,“其实,屋子里也没有啥值钱的,就是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我老汉留下来的一个小铁盒子,这些年就没打开过。你带上它先走,在上次我们出村后的那个落脚处等我,我明天就来寻你。”
他从屋里翻出来一个掌心大小的方盒子,塞进梁小树的衣兜里。
“我们不一起走吗?”梁小树打了个手势问。
“一起走容易被人发现,分开走稳妥些。”
“现在就走吗?”
梁己亥点点头,“你马上就走,小心点,不要被别人看见。”
梁小树忽然想起了什么,打个手势说:“老爹,晚一点走,我先出去一趟。”然后不等老汉阻拦,出门向村中梁安然家的方向跑去,那里是蒋家父女寄居的地方。
他要在出门前看一眼蒋菡蕴,虽然世间人说她已经回家了,但是他还是想亲眼看看,这样心里才踏实。
梁小树这时候已经分辨不出所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的,如果是幻象,为什么感觉就像真的一样,连自己家中的情况,路上所经过的村子里的一切,都与现实中的景物分毫不差;可如果说它是真实的,刚才自己明明是在憨包泉底下的世界里推开了“制造中心”里寻宝屋的四号房门啊!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管事梁安然家的吊脚楼外。
到了这里,梁小树停下了脚步,他不想半夜去打扰人家,便绕了一个圈,来到屋子的后面,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一棵香樟树,躲在树荫里察看对面吊脚楼的情况。
这棵香樟树正对着小楼三层蒋家父女住的房间,房间的窗板打开了约莫一尺宽,屋子里的情形看不太清楚,只能大约看见昏黄的油灯在一闪一闪的,隐约有两个人的身影交错在灯光下出现。
“菡蕴,时候不早了,你该睡了,就别缠着爸爸喽。”这是蒋昆仑的声音。
“父亲,闷蛋儿前天晚上就说要来借书的,可到今天这个时辰也没看见人,你说他会不会因为那天我没让他碰那个箱子,生气了?”这是蒋菡蕴在说话。
菡蕴好好的在家里待着,梁小树放心了,只是觉得甚是奇怪,前天晚上他不是来过这里,和蒋菡蕴见了面,并且还带她上山去了憨包泉吗,她怎的说前天晚上到今天就没看见自己?